九九此前坐过几次火车，但那时她年纪还小，对此并没有具体而深刻的记忆。只是火车上形形色色陌生的人演绎的人声鼎沸和热闹以及车窗外快速变换的景物对她有着无法忘却的吸引，因此她常常念叨着要再次乘坐火车甚至但凡遇见与火车相关的事物都能引起她的滚滚思潮。
这次过春节因九九妈妈临近产期本无计划回家，后来又因为九九外公外婆要外出拜年，我和九九妈妈生活自理能力有限，于是又改变主意归家。
当我们告诉九九初二要坐高铁回爷爷奶奶家后，九九特别的兴奋，在家逢人就得表达她的激动，好似这件事是她发起的一样或似我们将要去一个新世界。她还向她的外公外婆强调她坐的是高铁而外公外婆不过是火车，二者尽管确有区别但绝不同于她想象的差异，她当然想坐她臆想中的高铁。
我们是初二上午九点十八分的车次，从长沙南站上车到衡山西站下车，全程不过二十九分钟，交通十分的便捷。不过因为是临时抢票，所以我和九九妈妈一人分配在五号车厢，另一人则在十三号车厢，这就有些不方便了，尤其九九妈妈有孕在身。
我们上了站台后先送九九妈妈上了她所在的车厢安顿好，因为九九妈妈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带着九九，我又拖着行李箱牵着九九一步步走向十三号车厢。众多才上车的人们忙着找各自的座位又安放着各自的行李，所以我和九九好似进了丛林，每一步都不容易。好在九九在上次外出差点与我走失后每次出门都知道要紧紧拽住爸爸妈妈的手。前进的艰难导致我们待到车子启动时才达到八号车厢处，却因为春节期间是组车运行无法再行通过，乘务员告诉我们得在下一站达到后我们才能从外部绕行到自己的座位上，可我们本要在下一站下车的。于是我只好把行李箱放平又落下九九背着的小包，让九九坐在行李箱上。
九九边坐下边仰头问我：“爸爸，我们为什么坐这里呀？”她不解于我们停止于此不前，在火车上她最爱有她的座位，好似有着许多的乐趣，又或是小孩子也应该有座位的尊严内在需要。
“宝贝，因为春节大家都要回家人太多，所以这趟车是由两辆火车拼接成的，这样才能运送更多的人。我们只能够等车停下来后从外面上到前面的火车上。现在火车开动了，我们已经过不去了。下一站就是衡山西站，很快就会到，你坐行李箱上可以吗？”
我并不确定我的说辞她能否听懂，不过她无所谓眼下被给予的“待遇”回答我“可以”然后乖巧地坐下了，这就让我顿觉轻松。坐下后她东瞧瞧西望望，所见一切都觉得新鲜，一脸的喜悦而无暇言语。
没多久我见她不言语又怕她无趣，于是就问她：“九九，要不要起来看下窗外？”
“好呀！”落话间她起身就到了窗户前，仰着脸向外望去。车外其实并无别致的景物，只不过一切在快速的变化，“变化着”才是她的关注点。
“爸爸，这是哪里呀？”她随意的问道。
“这个应该是长沙的附近，具体是什么地方爸爸也不太清楚。”火车才启动几分钟必然还在长沙，但我不确定具体在哪里，只能是如是回答她。
她听完我的回答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外面。突然火车经过一处隧道，车内外随之暗了下来，她因此特兴奋地告诉我：“爸爸，车车过洞洞了！”显然她多少还记得曾经讲过的绘本就有相关的内容。
我蹲下来抱着她并问她：“九九，这是火车在过隧道。爸爸以前给你讲过这样的绘本，你还记得吗？”
“什么呀？”她对于记忆不太深刻的事物常常是这样的回应。
“这是火车经过隧道。你还记得吗？妈妈给你买过两本有关春游和旅游的绘本，里面有描绘小朋友坐着火车或者小汽车外出旅行的故事。他们经过高山与隧道，河流和桥梁。其中在经过高山时就要通过隧道，而且有好几处隧道。他们到达目的地后，有一本绘本还提到小朋友们采摘到了许多葡萄，还在活动后带回去给自己的爸爸妈妈吃。你还记得吗？”我知她对绘本的具体必然有些记忆迷糊，于是将故事再次简短地向她讲述。
“可车车为什么要过隧道呀？”她只是不清楚火车过隧道的缘故。
“因为火车经过的路上遇到了高山，山太高车车爬不上去然后就只能在山下开了隧道，这样火车才能经过的。不然大家就过不去高山，你知道吗？”我如是地向小小的九九解释。
“哦。爸爸，这里是哪里？”她还不能全然明了火车遇到过不去的地方必须经隧道和桥梁的缘由，但这并不妨碍她转移注意力又发起新的疑问：“爸爸，我们是坐在哪里呀？”。
“这是过道。”我简单地回答着我的九九。
“什么是过道呀？”她侧着头不解地问我。
“过道就是车厢与车厢的过度区域，我们要经过一个又一个的过道才能进到相邻的车厢。”我想要用尽量简单又能使她理解的语言向她解释，但我发现这很难。
“过道是什么？”她显然没能听明白我说的意义。
“过道就是车厢座位区外的公共区域，是大家上下交通和活动的场所，类似我们住家外边的楼梯、电梯那边的那些地方。我们可以通过这些过道去到隔壁天天哥哥家也能达到电梯里。爸爸这样说你能知道什么是过道吗？”我硬着头再次向她解释，却完全没有信心她能听明白。
或许她自己也不愿意继续纠缠这个具体的问题，深具不耻下问精神的她立马又指着背后的配电柜问我：“爸爸，这是什么？”
“这是电电的家。”我想“家”或许是一个她能够理解的词语。
“为什么它是电电的家？”她绝对是一个好奇宝宝。
“因为电电都要经过这里才能到达火车的其他地方。你看电电从这里出发点亮了电灯，烧开了水还开动了我们乘坐的火车。”我耐心地向她解释这一切可见的事实。
她应是理解了我关于配电柜是“电”的家这回事，因此特别开心地重复我说的那些话：“这里是电电的家，电电从这里出发点亮了电灯又烧开了水，还让车车跑起来了。原来电电的家在这里。”
“爸爸，我要喝水了！”她坐在行李箱上又这样要求着我。
“好的，你坐好。爸爸给你去取水。”九九的水壶妈妈拿着，这时候也过不去，刚好8号车厢是商务座，外边有一次性纸杯还有过滤和烧水设备。我上前给她倒了三分之一杯开水，并反复地吹拂以便开水尽快的凉却。
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就要过去，离衡山西站约还有三四分钟路程时车上广播就开始提醒旅客们注意带好行李和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爸爸，我们快要到了吗？”九九听到广播后立马问我。
“是呀，宝贝！我们就要到站了，今天伯伯过来接我们，他应该已经到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到家的。”我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
“爸爸，妈妈也下去吧。妈妈在哪里呀？”小家伙生怕不见了妈妈，紧张地问道我。
“妈妈在我们之前上来的地方，等下车停了妈妈自己会下去，我们在出口处汇合，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家。”我弯下腰向她解释。
这时候乘务员打开商务座车厢的门，向里面即将下车的乘客告知车即将到达衡山西站。九九又问我：“里面怎么有座位呀？他们怎么坐在里面？”
“这里面就像其它车厢一样都设置了座位，他们买了这儿的车票就可以坐这里面的。”我得像点读机一样告诉她一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快到站时商务座车厢四个到站的乘客走了出来又回头问走进去的乘务员是不是到衡山西站了，去南岳旅游是否就是从这里下车。九九听到他们说到“衡山西站”自个地回应：“衡山西站是我的家。”
最近但凡我们问起她老家的事情她都会认真地告诉我们：我有两个老家，一个是汨罗，一个是衡东。所以这时候有人说道“衡山西站”就自动触发了她一直以来的答案。
“衡山是你家呀！那我去你家做客好不好？”一个约摸五十来岁的奶奶特慈祥地问着她。
九九尽管在家特闹腾但在外其实还是满腼腆的，见陌生人向她说话她就躲到了我身后。我只好代她回答：“好啊！九九欢迎您来做客！”
大人们见着小孩总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都要去逗弄一番，接着又一个奶奶笑嘻嘻地逗她：“我们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她仍躲在我身后只露着脑袋却不予回答任何问题，我只得再次代她回应：“好呀！欢迎你们到我家吃饭！”
几番应答已是开门下车时，我们随着人流向外走出。下车不远后此前一个问话九九的奶奶刻意走缓了几步并回头向九九说道：“小朋友，祝你春节愉快！”
这次小家伙倒不怎么露怯，她大大方方地回答奶奶：“奶奶，新年好！”
这位奶奶得到九九的回应后特别满意，表现得很开心，又特意夸奖了九九：“你真乖！”然后才快步离去。我则带着九九拖着行李箱不急不缓地走向出站口。
一代又一代人缓慢又快速的接替消逝，看似轮回如一却又总有不同。我少年与父母无太多深刻记忆的事物，我亦从未认真去感知家庭所发生的一切，如今想来总觉得有颇多的遗憾。
九九三岁了，作为父亲我时刻见证着她的每一分成长，我心绪骄傲又恐惧。但对于深入她认识世界的过程我始终觉得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我想在以后的时光中我要更加热情地参与她的人生，使之生命更加温馨和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