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开,世界便有了司命神君,驾驭阴阳,通晓生死,寿与天齐。往后的各路神祇,都是从这阴阳两隙之间诞生,陨灭,周而复始。
一
“吽——”一声长啸冲破天际,由近及远。
司命星君驾着云车路过时,就看到一个胖娃娃从高处的云层上掉落下来,层云叠嶂,坠落一段时间,触到较低的云层,回弹一下,滚到边上,继续下落,一路发出猛虎般的吼叫声。周围乌云尽散,太阳光穿破云层,给人间送去温暖。
司命星君面无表情,眼前的热烈景象并不能使他欢喜,应该说,也许世间早就不存在能让他动容的事。漫长的岁月里,他见识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苦难和幸运都有尽头,何必悲伤,又何必欢喜呢?
这个小娃娃,就是战神。
身为战神,并不是说他司战,好战或者掌控战争发生的时间和地点,更不是说他有很强的战斗力,而是兵戈在世界上出现时,他便诞生了。
当时,是一只草履虫吞噬了另一只草履虫,是两个蚂蚁军团火拼,是两群恐龙争夺领地,等等。总之,他一开始以各种形态,飞禽走兽,大至鲲鹏,小到尘埃,无处不有。直到人类不再四处迁徙,而是定居一隅,刀耕火种开始时,他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人生百年,不同年纪,却再也没变过了。
人类的斗争盖过了万物生灵吧。司命想。
他的名字也一直改变:玄鸟,赤地,蚩尤,刑天,相柳……等等,数不胜数。人类祭祀他时,给他冠以哪个名字和形象,他便是哪个名字和形象。所以他有时是黄毛孩儿,有时是垂垂老叟,有时没有头颅,有时又有九个头颅。
今日,他的名字,唤做“韩信”。
至于他的工作,说来你可能不信,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做什么的!只是每天倾听人们的祝祷,游历这个人的生平。说白了,神仙,也得寻找自我。
司命说,这些神呀仙呀的,不过都是造物主的耳目,至于生杀予夺的权利,那是一点儿也没有。
二
“这个叫韩信的人真是少年有为,长得一表人才!”战神想。
以他的经验,被人们封为战神的人,应该都已年过半百,譬如姜太公。而自己现在的形象,却是一副二三十岁的模样:身披金甲,腰配宝剑,剑眉星目,英姿勃发。
他躺在云层上,细细倾听来自人间的声音:
“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此乃我汉家江山的心腹大患!”
“知我者,韩信也!”
“竖子!不足与谋!”
“愿我儿如战神一般,智勇双全,天下无双。”
“韩信呀!可惜了!”
……
人说“誉满身,傍满身”,难道不是敌人诽谤,身边的人赞誉吗?为何他却是身边的人多诽谤,敌人反而对他赞誉有加?
带着这份疑惑,战神隐身,来到韩信身边。此时,他被贬为淮阴侯,正拉着另一个人的手,走在池塘边:“陈豨啊,我有些心里话要跟你说。”
“您说,我洗耳恭听。”陈豨恭敬的说。
他曾在韩信攻打赵国时追随他,亲身经历过临晋设疑,夏阳偷渡,背水为营,拔旗易帜,以神速攻下赵国。刚开始,他们看着这个将军,觉得他脑子里进水了,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自信,就可以赢得战争。直到那场战争结束后,面对巨大的胜利,他们这些打胜仗的人,甚至回忆不清战争的经过。之后,陈豨被派去支援被困的汉王,听说韩信派人劝降燕国,又迅速攻下齐国,做了齐王。而自己护卫的汉王,依旧被楚军追的东躲西藏。
天下统一后,汉王却听信谗言,说他要谋反,把他降为淮阴侯,困在这京城小宅里,换谁都委屈!
陈豨被任命为钜鹿郡守,此来是为了辞行,希望他仰慕的英雄,给他提些建议。
“您管辖的地区,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而您,是陛下信任宠幸的臣子。如果第一次有人告发说您反叛,陛下一定不会相信;再次告发,陛下就怀疑了;三次告发,陛下必然大怒而亲自率兵前来围剿。我为您在京城做内应,这样天下就是我们的了!”韩信说。
当他说出这番话时,战神看到他头上的红光散去了一半,同时自己的神力也丢了一半儿,它用力想回回血,无奈,力量还是在流逝。
目光追随光芒消失的方向,却是司命神君。他一如往日般肃穆,驾着云车,手里握着闪电。显然,那道闪电,是韩信身上一半的光芒汇聚而成。
“司命!你干什么?快快还我神力!”战神生气,一跃而起,扑上去抢夺闪电。
“你碰不到它的,话说出去之前韩信还是它的主人,说出去之后,就变成了它的奴隶。”司命并不躲闪,淡淡说道。
果然,战神伸出的手,却似穿过一片虚空。
“等他的气运完全消散,我会死的。你拿着它们,有什么用呢?”战神感受着身体的损耗,不安地说。
司命不语,将闪电抛向空中,化成大小不等的光球,纷纷杳杳,碎落在云上。
“战乱的时代就要结束了,这些气运,跟随风雨,漂洋过海,降落到千家万户。到时,又是另一番造化了。”司命已经驾车远去,只留下空旷的声音。
都说司命无情,果然不假!
“我一定听从您的指教!”陈豨说完,拜别韩信。
留他一人,呆在那里,不知想了什么,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呡一口,已经凉了。
他的身上,开始升起紫色的光芒。欲望之神降临了,它挑衅的望着战神,笑而不语。
我的使命是要跟欲望之神争斗吗?战神想。
三
战神灵力衰弱,斗不过欲望之神。所幸欲望之神也没有跟他争斗的意思,不得已,只好化作一只玄鸟,伴随在韩信左右。
最近他老是念叨,当年自己饥寒交迫中,老太太送来的稀饭:香呀!那个曾经让他从胯下钻过去的刁民,而今在他的荫蔽下过活。在辗转流离,不得重用,心灰意冷之际,萧何把他举荐给汉王。大丈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他的形象,就像一个老年士兵,灰头土脸地诉说自己往日的辉煌。明明才二十七八,却仿佛已经七八十岁了。
“雄鹰不甘宇下,骏马难守圈栏”。
战神不解:这位,怎么会是战神?
这天,皇帝叫众大臣去喝酒听曲看表演。战神跟着一起去了,它早就对这位草莽出身的皇帝陛下充满了好奇。
到达长乐宫,只见一位老者居于高位,满面的皱纹和满头华发诉说着他干起这番事业的艰辛,那双烁烁有神的眼睛,把整个人显得苍茫雄壮。他的身上,有象征’谋略’的黑光,象征’欲望’的紫光,象征着’福禄’的金光。他的身旁,欲望之神正俯视着一个紫气蓬勃女人——吕皇后。
开国功臣们分坐两边,却没有皇帝曾经夸过的另外两人——萧何和张良。萧何事务缠身,忙得抬不起头,张良身体不佳,又痴迷苦修,不是在家养病,就是四海云游。
“哈哈哈哈!如今,你们这些人也跟我同桌而食了!”酒足饭饱,韩信丝毫不避讳众人,仿佛在蔑视别人,又仿佛在嘲笑自己。
周围的人习以为常,也深以为然。这话,他配说!这位无冕之王,即便被贬为侯爵,仍然挡不住众人对他的钦佩,在座的人,在他面前,都不敢提起自己的功劳。
樊哙起身,给韩信敬了杯酒,诚恳地请他谈论各位将军才能的高下。老本行嘛,韩信来了兴致,侃侃而谈。
皇帝听到了,从身旁美女中抬起头,问韩信:“像我的才能能统率多少兵马?”
韩信说:“陛下不过能统率十万。”
皇帝说:“你怎么样?”
回答说:“我是越多越好。”
皇帝笑了:“您越多越好,为什么还被我辖制?”
韩信说:“陛下不善于统领士卒而善于领导将领,这就是我被陛下辖制的原因。况且陛下是上天赐予的,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天下初定,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功比天高,不该屈居人下,看似平静的湖水下,暗藏了多少波涛。
皇帝哈哈大笑,心想:“竖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看不破这层,你不过是寡人手中的一把利器!”
四
韩信头上的红色光雾日渐消散,战神的神力也越来越弱。它已经不能隐匿踪迹,好在韩信看见它时,并不诧异,甚至会跟它说话。他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时而振奋,如同回到烈烈战场,军鼓号角,旌旗飞扬;时而沮丧,如同笼中猛虎,圈里野狼,不能安心。
四海太平了,将军就不能做点别的吗?卸甲归田,精研谋略,补己短板,静待时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懂吗?
战争给了他荣誉,他的胜利果实——和平却成了枷锁,禁锢了他的骄傲与锋芒。建功易,守功难。他的皇帝陛下面对江山,跟他有同样的境遇,却不能互相理解。
为战而生,这是我活着的意义吗?战神想。
“站住!你手里拿的什么?”
“……”
这天韩信坐在院中小亭,研究都城防卫和周边地形。墙角传来一声呵斥。定睛一看,是府里的两个小斯。呵斥的人是他初来京中时,樊哙送他的杂役,原叫樊仁,现在改名韩仁。他知道,那是吕后的眼线,也就是皇帝的眼线。而墙角瑟瑟发抖的,是近卫韩旭的弟弟,韩莽。
只见韩莽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背在后面,不想给韩仁看。
“好啊!青天白日的,居然敢在候府偷东西!”韩仁说。
“好哥哥,饶了我吧。兄弟就是手头紧了,等兄弟熬过这茬,一定原物放回去!”韩莽求到。
“你亲哥不是在侯爷身边当差吗?油水不少吧。为什么不让他接济你?非要这么铤而走险。我看是你居心不正,不敢问你哥借钱吧!走,跟我去侯爷面前评理!”韩仁得理不饶人。
韩莽心虚了,和盘托出:“给您说中了。我前几日跟人斗鸡,输的一塌糊涂。还欠着外债呢。这事儿,我哪敢跟我哥说?”
“原来是这个呀!太上皇最喜欢斗鸡逗鸟儿,你把这本事练好,说不定哪天就能在太公前露个脸儿,加官晋爵呢。”韩仁说,“你拿的什么东西呀?”
“谢谢哥哥饶了我。”韩莽松了口气,“是块儿玉,它放在那儿很久了也没人理,不如给我救急了。你瞧,这成色多好。”边说边把背着的手伸出来,手心果然躺着一块儿美玉。
韩仁道:“是块儿好玉,兄弟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
“那哪能呀!”韩莽收起玉,便要告辞。
都不是好东西!一个贪婪,一个窝藏,全部包藏祸心!当下人当久了,觉得自己是主人了?战神气愤的想。
韩信也是全部听清楚了,正愁不着机会打发这个韩仁,就送上门开了,呵道:“那边是谁在吵闹?”
两人见藏不住了,只得走上前来。
韩仁机灵,拜倒道:“侯爷赎罪,小人刚刚打杂路过,看到阿莽,打闹了两句,惊扰大人,请大人赎罪!”
战神飞到韩仁头上,啄了他几口。好个口齿伶俐的小斯!要不是我听到了,都以为真的没什么了。
“我都听到了!你们还不知悔改吗?”韩信颇有威严地说。
二人听完此话,瑟瑟发抖。
韩莽说:“侯爷,看在我哥哥这么多年忠心护主的份儿上,求您饶了我吧。”
“你还好意思提你哥哥?他挣来的体面,都被你攀龙附凤丢尽了。”
韩莽见求不成,年轻气盛,自认为有几分头脑,心里话如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将军!您还以为自己是征战天下的将军呢!这是汉家的天下!张良樊哙萧何,哪个不是忠心护主,论智论勇,谁的功劳比不上您了?可谁又像您这样目下无尘呢?我是攀龙附凤,斗鸡走鸟抓蛐蛐儿,那也不全为了自己的前程。说不定等哪天您大难临头了,我也能为您说上话儿。”
“竖子!我还该感谢你偷鸡摸狗了?”本来只是想接机发落韩仁,敲打一下韩莽,不要给哥哥丢人,听了这话,韩信气冲到天灵盖上,自己的神勇奇兵谁人能比?居然拿自己跟樊哙那个杀狗的比?竖子!
“来人,把这两个包藏祸心的家伙抓起来!”韩信生气,语速飞快。他好伤心,快五年了,自己不做齐王,不带兵马,快有五年了!这些小人,再次窜到了他的头上,胯下之辱的心酸涌上心头。连一个小斯都敢笑话自己了!
我需要一场战争,一场巨大的胜利,让人们认识到:我,韩信,战无不胜。得我者得天下,失我者,失天下!到时候叫那汉王悔不当初!
五
韩信身上的欲望之光愈发强盛,“战”之光则愈发衰弱。所以,战神如同一只凡鸟,飞不了太远了。原先它还四处散心,最近都只能老老实实待在韩信身边。
自从上个月,有个自称是陈豨旧部的商人,给他送来了一封陈豨的拜贴,他就忙碌起来了。
这天,他宴请了京城各处被迫害过的奴隶和仆从,大家汇集一堂。他说:“当初秦王无道,陈胜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各路英豪纷纷揭竿而起!十年的争斗,汉王坐稳了江山,可依旧遵循秦的法律,用的还是秦的政体。秦王暴政,再也没人提起过了。可我们不能忘记,我们起义为的是什么?我们不是要杀了秦王,为的是有衣穿,有耕地,不再看人脸色,不再流离失所。在座的各位,我们达到这个目标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答案很明显:没有!
“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要争取,我们要反抗!”沉寂了几秒钟,有人喊出来。
随即,周围其他声音出来了,大家吵嚷起来:
“我们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只有争斗,让他们看见我们,我们才能真正得到想要的!”
……
待众人安静下来,韩信继续说:“没错!诸位都是受过苦难的!王巾,他主人把他老婆抢走了,第二天就被夫人杀害,丢在乱葬岗上。”
大家跟随者韩信的目光,注视这这个叫王巾的。此时他血脉喷张,恨不得把主人一家通通生吞活剥。
“李二牛,好不容易分到的地被樊哙的表弟强行买了,说要建大宅子,如今无处安身,四处飘零,被称为’流氓’。”
大家又看向这个叫李二牛的。
……
点了十几个不幸,在场的人都情绪低落,难掩悲伤。
“是谁?造就了今日的局面?是汉王赏罚不明!是制度,不保护弱者。现在,我有一个翻身做主人的机会,大家愿不愿意一试?”
“大将军,你说,我们一定听您的。”
“巨鹿郡的太守陈豨,护卫汉王的功臣,汉王如今听信谗言,觉得他要谋反,派人去杀他。只要不姓刘,汉王谁也不信!如今骑虎难下,他要真的反了。巨鹿郡有全国最精锐的战士,韩王信也加入了进来。如今汉王西征,京中空虚,我们只要捉住皇后和太子,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众人听得摩拳擦掌,面红耳赤,十分振奋。早就听说韩信战神的名号,百闻不如一见!
“我们约定好,两个月以后,陈豨兵临城下,烟火为信,大家冲进宫里,捉住皇后和太子,赏千金,封千户候!此前切忌声张,今日之事,若传出去,我韩信功劳在身,皇帝最多把我贬谪流放,你们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等早已身无长物,不求退路,一定默默等待那一日,就等将军的烟火!”黄巾目眦欲裂,时刻准备奋勇杀敌。
战神看着愿意赴汤蹈火的众人,他知道,那个韩信活过来了。
六
战神已经弱的不能起飞了。韩信早就注意到这只鸟儿,以为它老了,就把它关进了笼子里,每天好吃好喝的待着。
这天,萧何来拜访他,说陈豨兵败,大王大胜归来,在长乐宫宴请众臣,叫上他一起去。
陈豨!
希望破灭,韩信额头上青筋暴起,脸刷的红了,身上冷汗涔涔。啊!一方面他多希望汉王死在战场上,另一方面,他又希望汉王不知道他所做之事,日后徐徐图之。这一刻的怯懦,他身上的红光和紫光几乎全部消散殆尽。他,是个普通人了。
萧何耐心地等他换了衣服,出门时,看到战神,问:“你喜欢这只鸟儿吗?”
“我孤独时它一直陪着我,现在它老了,我要养活好它。”
“你总是这般重情义。”萧何眼光深邃。走了几步,又回头,说:“带上它吧。”
庆功宴,没什么事情,带上也无妨。韩信没多想,提着关战神的笼子,跟在萧何身后,出门了。
宫门口,萧何家的小斯说是河南郡的旱灾粮饷筹得差不多了,需要他去安排,萧何不去了。
“萧大人真是忙啊!回回宴饮都不见你,真是位为国为民的正人君子!”韩信笑着说。
萧何面色一僵,随即开口:“正人君子万不敢当,萧何不是圣人,很多事情还是不得已的。告辞了。”
韩信跟着太监,向着长乐宫走去。一路上没有什么人,太监说,大家该到的早就到了,就差他了。
论功行赏,当然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了!韩信鄙夷的想。
到了长乐宫,却没有丝竹管弦之音,韩信这才觉得十分不对劲。他手里拎着鸟笼,走在一排排编钟之间,嗅着满室馨香。
“淮阴侯好雅兴呀!”皇后带着一对宫女太监走进来,坐在上位。“来人,把他绑了!”
“皇后娘娘,不知臣所犯何罪?被折辱至此?”
“我的侯爷呀!”吕后轻蔑一笑:“你受那胯下之辱,当真要牢记一辈子了!”
韩信才想起来,面前的皇后,曾被项羽掳走了三年。战争,使贵族失去尊严和傲慢,使平民失去平安和安宁,只有失去过,拥有时才会发现其难能可贵。
“想起来了是吗?你是觉得,因为我是女子,就没有尊严,可以忽视;因为我是女子,便可随意羞辱,受辱之后无力报复吗?趁着皇帝出征,欺辱我孤儿寡母,这就是你的骄傲?”
韩信闭目不言。他之前确实觉得,皇后不过女流之辈,没什么需要重视的。所谓守护大汉江山,不过牝鸡司晨。
“听说您去淮阴,把您母亲的墓修的宽阔华丽,她一定也是个坚强的女人吧。”
韩信想起母亲,家徒四壁,却让他去学习兵法,拜访名师,受尽白眼,没等到自己扬名立万,就走了。这也算是功劳吧,可男人有男人该干的事,女人有女人该干的事。
韩信冷漠地说:“我只想知道,您是怎么发现的。”
“带上来!”话毕,走进来的,却是自己的护卫——韩旭。他面带愧色,说:“将军,我求过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爹娘走前,再三叮嘱,让我照顾好他!他虽然混蛋,我也没有办法。”说着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将军,我对不起你呀!”
“你要怎么处置我?”
“杀!”说完,一个武士提刀走上前来。
这一刻,韩信很想活着。自己可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军,今日被骗进来的,英雄骁勇,却葬身于妇人之手。到底哪里错了?他在项羽处不得志,他当初跟着萧何回来后,汉王把自己吃的给他,把自己好衣服给他,把自己的车给他,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后来就不信任自己呢?
谋士蒯通曾劝他三权分立,他没采纳。今日,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我真后悔没用蒯通的计谋,今日才被你们这些小人和女人骗了,真是报应!”气急悔极,韩信口不择言。
那武士一刀砍中韩信头颅,瞬间毙命。
战神凭借最后一丝神力,冲破牢笼。飞到韩信身边,溅了一身热血。它惶惶不知所以,最后落到吕后头上。韩信死了,自己也要死了吧。它想。
七
过了不久,战神又恢复了韩信的模样。以它的神力,早就不能隐身了,但是欲望之神救了它,只要在欲望之神的旁边,他就拥有欲望之神的庇护。所以,它现在天天跟着吕后。
皇帝大战归来,听说韩信的事,很惋惜。问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遗言?”
皇后面无表情:“他说后悔自己没有听从蒯通的计谋。”
皇帝的怜惜之情消失了,他要去找蒯通的麻烦了。
这一家人真有意思,这个国家都很有意思。帝王的家庭,你伤害我我就百倍奉还,你要杀我我就杀你,你侮辱我我就杀你。帝国的臣民,每天比谁的功劳大,谁也不服谁,没多久,又是一场仗。
“所以我才能活着吧!”战神说。
“你能活着,是因为你有我的庇佑。你有欲望了。”欲望之神说。
“我?我能有什么欲望?我们都是神仙,不知道自己存在意义神仙,有始无终的神仙呀……”说着说着,战神哭了出来。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有一天,欲望之神告诉它:“她要去世了,我要走了。”战神亲眼看着那个强硬的女人闭上眼睛,最后一刻还在为她的家族争取存活下去的契机。
呵!怎么可能如愿!欲望之神离开的那一刻,战神微末的身躯四分五裂,飞到琅琊王刘章的身上,飞到陈平周勃的身上,飞到所有那些觉得自己功劳最大的大臣身上……
吕后的妹妹被几个家奴抓起来鞭打致死,头颅不知被谁割下,拿去抢功了;他们的侄子侄女们,全部被杀掉。丈夫不敢保护妻子,父亲不敢保护儿子,一旦手软,前途完了不说,还会有杀身之祸。这疯狂的杀戮开始于吕后的去世,上到王侯将相,下至功臣集团,所有人都坚信,吕家是不幸的开始。谁也不会管以后,吕家全完了以后,他们依旧会过上老日子。
神跟魔,都是一体的吧。欲望之神看着支离破碎的长安,抽身离去。
八
不知过了多少年,司命星君驾车再次路过一个云梯。
“吽——”一声长啸冲破天际,由近及远。
战神此时,是一个年轻的少女。只是无论什么形象,她都喜欢寻找这高空坠落的刺激,同样的与天同寿,却总是如此朝气蓬勃,跟司命截然相反。
“你叫什么名字?”司命问道。
“王昭君。”
司命回眸,继续前行。
他想:造物主真是调皮捣蛋,惯于捉弄人。它真如人类期望的那般,仁慈宽容吗?如果它不事争斗,何不让天地永寂,日月混沌,为何还会有这芸芸众生来此世间,争奇斗艳,过尽千帆?本是一粒尘埃,偏又化作草木繁花,千姿百态?如果说生命本没有意义,把自己看作黄土枯木即可,何必看中从诞生那一刻起,有別于凡土的宿命?
想一想就知道,从神诞生的那一刻,苦难、灾祸、变化无常就是当之无愧的主旋侓,而和平和幸福从来都是那么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