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拂着澎湖湾,白浪逐沙滩,没有椰林醉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幻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那是外婆拄着杖,将我手轻轻挽……
《外婆的澎湖湾》,多么美妙动听的歌,我却不敢唱。外婆家(全国中式餐饮连锁店),多么温馨的名字,我却不敢跨进半步。
十年了,我一直不敢触碰外婆的话题,逃避着这个话题。在这个话题上我是敏感的,脆弱的,我知道一旦触及,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就会像洪水一样将我淹没,而我,更不能原谅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昨夜外婆再次入梦,梦中的她一如既往的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慈爱的眼神终将我那颗罪责的心慢慢溶解。原来外婆从未离开,原来外婆的爱从未消失,原来,外婆是可以原谅我的,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写一写外婆的故事。
我们家姐弟三个,我是老大,妹妹也只比我小一岁。父母那个时候既要没日没夜的忙上工挣工分(上世纪的1958年至1981年, 我国农村农民劳动普遍实行集体出工记工分的形式,那时的土地没分到每家每户种植,生产队里的若干户农户的家庭成员统称为公社社员,他们一起下地参加劳动)。他们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两个差不多大的娃儿。奶奶当时正照顾着比我大两岁的堂哥,因为我妈连生了两个女孩(那时,弟弟还没出生),奶奶对我们家的态度很冷淡(那个年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好强的妈妈一气之下狠心地把我送到外婆家,由外婆照顾。
外婆是个小个子裹小脚的妇人(我的脚也长得小,工作后还须到儿童柜台上才能买到我的鞋码,我猜测那时外婆也给我裹了脚,她怕我长大后大脚嫁不出去。嘿嘿,玩笑话)。外婆比外公小一转,就是十二岁,他们是表兄妹近亲结婚。那个年代由于经济落后的原因近亲结婚的很多,幸运的是他们生的四个孩子,没有因近亲结婚而带来身体或智力上的残缺。
外公当时是地方上神气人,做着贩老牛的生意。那时,牛是农种不可缺少的伙伴,所以,外公的生意是做得不错的。因为生意的需要外公隔三差五的外出,外公一外出,我就跟外婆睡在牛舍里。牛舍,我们那里叫土堤房,也叫草房。至今,牛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牛房里的稻草和泥土特有的味道,我都能一一回味到。
夏天,牛儿基本上在水塘里打汪。冬天,就人牛一室了。虽然牛房里有很大的异味,我却特别喜欢搂着外婆睡在牛房里,尤其是冬天,因为房子保暖性能好,感觉冬天是最温暖最幸福的季节。每晚我跟外婆睡一头,牛儿就拴在我们床边不远的桩上,夜里我经常一睁眼看到牛儿不是睁着大眼睛望着我,就是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草。夜里外婆一般要起来三四次,给它们添料加水,小个子的外婆在高大的牛儿面前显得更加弱小(想象)。
在跟外婆生活的几年里,因为我年龄太小,除了牛房和外婆温暖的怀抱,没有其它很深的记忆。七八岁以后,我被妈妈带回去上学,外婆经常抽空来我家看我,一见着我,就抱我入怀,摸着我的手,问我冷不冷,饿不饿。后来,我去县城上学,直到后来工作成家生了女儿,每次回家看她时,即便是暖和的天气,她依然那样的动作,慈爱的眼神,只是后来她瘦小的身体不能再拥成人的我入怀,只能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抚摸着问,冷不冷,饿不饿。有了女儿后,她就傻呵呵地对年幼的女儿说,跟你妈妈小时候一个模子(其实,女儿更像她爸爸多一点)。
外婆晚年的生活还算幸福,与外公相依相伴了一辈子,后来外公寿终正寝,她跟着舅舅们生活了几年。可在她八十岁那年,先是姨妈得了食道癌,坚持了三年因病复发去世,那年,外婆也被查出食道癌,却因为年岁已高不能动手术,半年的时间,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病魔把慈爱的外婆带走,可怜老人家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二女儿已先她而去。
外婆去世的时候,我因为姨妈的去世,更不能接受外婆离世的现实,伤心过度,卧病在床,最终没有坚持着病体回来为她老人家送终。开始,我还能用“外婆还活着,不相信她去世的现实”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后来不仅亲戚们责我不孝,连我自己也越发的痛恨自己:再怎么不能接受现实,也该送外婆最后一程。
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外婆去世整十年了,我一直活在忏悔中,活在自责里。可我知道,外婆的在天之灵会原谅她最疼爱的外孙女,而她也永远活在她外孙女的心里:慈爱的眼神,温暖的怀抱,轻柔的话语,冷不冷,饿不饿,还有牛房里外婆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