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父亲的虔诚

老太太你别烦,过了腊八就是年。

以前交通不便,确实是过了腊八节就该准备过年用的东西了。我们那里过年特别有仪式感,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


腊月二十三是“落屋”的日子,是扫屋子、打扫卫生的意思。扫,在我们这里的方言里发音同“落”。这一天如果太阳好,大家就非常开心。把屋子里能搬能抬的都搬到院子里来,晒一晒,清洁一遍。诸如:大衣橱、菜橱子、木床、桌椅板凳之类的,大大小小摆满院子。屋子里空了,爸爸就用竹竿帮上笤帚,把墙壁和角落里的蛛网,横梁上的灰尘给扫一扫。边扫还得边念叨:大仙小仙各路神仙,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我家落屋了。你们看着先去别处等等,省得我眼拙不小心碰到各位。当然,扫屋之前需放一挂一百响的大地红,也算是给各路神仙的一番打招呼。

晚上,要在院子里的香台子上摆上简单的贡品,把灶王爷放在主位,焚香叩头。然后,从主位上把灶王爷请下来,用专门的纸点着,把灶王爷送走。这个送走的灶王爷是去年请回来的,灶王爷像上写着“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一年这一家的事情上天奏明,好坏的自有上天定夺。然后,再把今年请回来的灶王爷给贴在做饭的灶台边上。

二十三这一天的仪式,礼毕。


大年三十晚上,爸爸一般不参加包饺子、做饭的活动,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摆贡品,焚香叩头放鞭炮。

三十的贡品可是要摆三处:一处是堂屋中堂下的大桌子上,有油酥的鱼、丸子,用碗盛着上面放两颗干净的菠菜,绿叶红根的配上金黄的酥菜真好看。还有水果,柿饼、软枣子和糖、瓜子,零食什么的。那可是当年我们能想到的所有的好吃的。

一处是院子里的香台子上,品种和堂屋里差不多,数量上要少一些,一些怕冻的也不能摆。

一处是厨房灶王爷跟前,或许是地方不大的缘故,品种和数量都少了很多,一般凑个偶数两碗或者四碗都行。

贡品各有不同,但是香炉子都各有一个。堂屋的那个香炉或许大些,在样式和规格上要郑重和大气。在香炉子的四个脚上,还都压了钱。以前是袁大头的银元,现在不知道弄哪里去了,换成了一元硬币。

家里大门,各屋门(屋里的内门不用)的两旁也要焚香。贴对联的那天,会用剩下的大红纸,裁成大约20*20厘米的正方形,对折成三角形,用浆糊刷在三角形的两条直角边上,直角在下,呈倒三角贴在门框上。里面放四分之三的草木灰,焚香的时候把香就插到里面。这个香,应该是敬给门神的。

大约十一点半左右,我们已经吃过了饭,包好了水饺。爸爸就开始了他的仪式。

首先,先在堂屋里点着一把香,插到香炉里。在桌前烧自己用黄纸打的纸钱,浇上供桌上的两盅酒,叩头。以此敬拜,各路神仙以及回家过年的家里仙人。然后,在蜡烛上点燃另一把香,从大门口开始分别的烧纸钱、供香、叩头,依次每个屋门口都拜完。这时候,第一锅水饺已经出锅了。每个供桌两碗,灶王爷那里一碗,碗上放筷子,分别给端过去。时间差不多到了子时,放鞭炮。如果熬不住的孩子早些睡下了,这个时候也要喊起来,一起吃水饺、放鞭炮。

大年初一这天,第一碗水饺也是要先敬天,然后人才能吃的,饭前还要放一挂大地红。贡品要一直摆到大年初三,除了一些酥菜能剩下,其他的水果零食什么的基本就剩不下了。自家孩子,别人家来拜年的孩子,看见好吃的都揣兜里了。


爸爸是不信鬼神的,他年轻时读聊斋,一时兴起会提着灯笼去地里的坟头转悠。但是,他对年的祭拜和虔诚却是发自内心的。他希望用他的虔诚,期盼来年庄家的丰收、日子好过、子女的成长、父母的健康。

年,对于我来说,就是摆满的供桌,缭绕的焚香的味道,满地的红色鞭炮纸和火光中父亲虔诚叩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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