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个时候,刚毕业不久我第一次尝试到了生活的苦味,那时候我在一所学校当教师。
备课、上课、公开课、班主任工作、看班、搞卫生、学校活动、教育局检查、跟家长反馈、还有写不完的计划跟材料......我像一个陀螺一样,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在转,没多久身体开始扛不住,终于在2019年30号那天,我倒下来了。
其实前一天已有征兆,但是教师尤其是小学教师,在面对突如其来的不舒服时,总要先把一切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好才能去思考自己的事情,但那天很悲催,到了期末,大家都很忙,没有老师能替我调课。跟级长请假却被嘲讽,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我工作几十年从来没在生病的时候请假,都是下班再去看医生的......”
我强忍着不舒服,上完了那天的四节课,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那时候体温37.8度,还好,没高烧,我突然松了一口气。附近的社区医院已经下班了,而中心医院在很远的地方,明天还要上课,心想应该不会有事,吞了一颗退烧药,洗完澡就休息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我已经烧到到连喘气都需要力气,头剧烈疼痛。我用力地撑着床,拿出电子测温器测体温,39.4度,活了二十多年的体温巅峰。
小时候因为发高烧没来得及看医生而患了脑膜炎死去的堂姐的脸,突然浮现在我眼前,我遍体生寒。稍微缓过劲儿后我立马换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拿东西,出门打车。
到医院时,体温已经39.6,那是我吹过寒风之后的体温。接下来缴费、验血、输液,每一步我都走得极其艰难,我连眼睛都不敢轻易眨,仿佛一闭眼就会倒下。可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注射的第一针是肌肉注射,因为针水太痛,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结果晕倒在地。
那时候护士刚好去外面帮其他病人拔针头,没人发现我。可能是脸着地太凉了,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没有力气爬起来,周围的一切物体都晕染着一圈黑色,耳边护士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那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突然间委屈、心酸、孤独,瞬间将我吞没,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怎么不早一点来医院,都烧成啥样儿了?”再次醒来时,医生责备的声音在病床旁边响起。
“没办法,太多事情了,请不了假,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估计我会很内疚”。
“那你呢,你出了什么事情,谁会内疚?”
我沉默了很久,我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放在最后,而别人似乎也将这当做了理所当然,我总是习惯性地考虑别人好不好,却常常忘了自己好不好。
躺在病床上回想起这半年,我已经忘记我有多久没发自内心地快乐了,也许到了一定年纪,快乐本身就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东西,哪怕有,也只是某个瞬间,而且稍纵即逝。
大部分的时候,人都是不悲不喜,默默地承受着压力,疲惫之后就休息,休息过后继续疲惫。
那天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久,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有意义。因为我发现其实我不喜欢当老师,只是专业原因,又可能恰好比较有天赋,相比其他,这是我最快上手的工作,但它并不是我喜欢的,在讲台上强装激情活力,非我所愿。我并不想继续这样的人生,这种一眼到头的人生,跟学生和家长纠缠的人生,辞职的念头第一次出现在我脑子里。
刚提出辞职时,几乎遭到了全部人的反对,所有人都不理解,认为像教师这么轻松的工作居然有人脑壳坏掉一样要辞职,还有人跟我说你知道你的位置有多少人想考都考不到吗?还有人跟我说,习惯就好了。可是,习惯于教师而言其实是一个很可怕的词,很多时候它代表着麻木和冷漠,工作半年我已经接触过很多已经“习惯”的老师,在他们的身上我闻不到鲜活的气息。
在很多事情上我可以习惯性退一步,但是唯独这件事,我决定坚持到底。我不算优秀的人,也许转行之后混得还会不如现在,我深知很多工作都很辛苦,但是在我的认知里,我觉得辛苦不等同于痛苦,如果找不到自己热爱的事情,那未来几十年又该如何度过?
终于父母在得知我在医院的事情时,我头一次在他们的眼里看到愧疚和心疼。然而我很不幸,辞职的第二个月遇上了疫情,辞职手续迟迟下不来,我的计划一拖再拖,那时候很多人找不到工作,我开始害怕,我不是怕我自己辛苦,而是怕家里的人担心。
但是我这个人天生比较乐观,从来不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于是我开始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同时开始了两个谋生通道,希望以后可以越来越好吧,人生真的太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