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後下了長時間的雨,這樣綿延的雨裡,柚子熟了,滾到水渠里。勾落了兩個青黃色的放在書架上,屋裡一暖和就有酸酸的香氣過來。鄰家的茶花又在打餑,贋花點綴在濕漉漉的葉子上,看著甚是寒冷。棉衣著身,雨裡獨自去了碧水,上了木排橋,水淺著。一對戀人在枯松的草甸上燒烤,輕雨中青煙四逸,女孩在咳嗽。想起春上某日,在此生火避寒,雨中撿拾杉樹枯枝,生起滿室煙火。
很冷的時候就不想洗澡,如此冬日慣常。每日烘火,心安神寧。買煤添煤,煤灰淹了一身。忽一日出了太陽,燦爛無遺。訕訕滅了爐子,無可去處。看看冬至將近,城裡呆著無意味,還是上山去吧。
山上晴了十三天,晴天的山很迷人。太陽一早起來,流金緩緩,山肩轉到山腰,照到克郎的窗櫺前。褐色的松樹皮與米色的木屑末,攤晾著半個院子,愈到中午氣味愈濃。克郎鋸了半日柴木,脫盡了衣裳,陽光拂著光光的身子,熱氣在肌膚上舞蹈,玉兒在一邊咯咯直笑,說克郎成了仙人。燒了一大桶熱水,澆著在池邊淋澡,玉兒舉著葫蘆瓢,幫克郎洗背胛,冬陽鋪瀉,身影雙雙。
冬至日邀數友上山,陽光琦麗。玉兒買了糯米稞揉湯園,又在火爐上煮了大鍋狗肉,說是糯米滋陰、狗肉補陽,今夜陰陽轉化,不可不吃。美食香氣升騰之中,諸友吃酒撕肉,笑鬧戲謔,不知窗外已茫茫大雪。次日拾畢殘局,玉兒於白緞上勾畫一截枯枝,素墨白描八十一朵梅花,宣佈即日起閉關,每日繡染一朵花瓣,花瓣滿而九九出。克郎道:如此消寒太過清寂。昨夜聽你之言大啖狗肉,如今陽氣郁積,心身難受,莫如日畫春宮一幅,併力踐之,乃九九消寒上佳之道。言未畢已雙雙笑滾在床褥之上。
竹簾是舊的美好,紗帳卻要簇新,玉兒喜歡冬天用紗帳。紗帳是純白棉的那一種,織成隱隱的田字圖案。爐火燒得旺,紗帳隔去散落的柴灰,令床褥很乾淨,帳中很溫暖,可以裸著身子四仰八叉, 接觸到肌膚的紗帳,感覺如此溫軟。雪厚阻人跡,夜深從北牆過來,黑暗如塗,唯有半坡此窗瑩瑩有光。透過窗櫺看進去,見玉兒打了一個呵欠,收起繡緞,過來放了窗簾,懶懶上床去等著克郎。這真是一幅美妙的情景。
如一撰于戌狗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