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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须惜少年时,那能白首下书帷
1877年12月3日,浙江省海宁市盐官镇一户书香门第,随着一声不算响亮的啼哭声,一名男婴呱呱坠地,他就是后来享誉中外、星耀中国文学史的国学大师——王!国!维!
据传,王国维出生时,突降大雨,站在屋外等候儿子出生的王乃誉,仰观天象,心中喜忧参半。喜则:天气骤变,预示着出生之人必不平凡;忧则:不甚嘹亮的哭声,说明婴孩身体羸弱。
王国维字静安,出生之地盐官,是钱塘江著名的观潮胜地,而海宁市自古名人辈出,最著名的要数著有《搜神记》的魔幻小说鼻祖,东晋文学家干宝。
如果你对干宝不熟,这里再举一个晚王国维二十年出生的文学大咖——徐志摩,他也是浙江海宁人。
王国维出生寒门,三岁丧母,父亲王乃誉是位承传书香的儒雅君子,做过县衙里的师爷,对书画、金石颇有研究。
王乃誉对长子王国维寄托了很高的期望,六岁送他进私塾,不惑之年辞职在家,亲自教儿子题诗对作。有趣的是,放在今天,王乃誉绝对称得上育儿教主,他把儿子成长足迹通通写到了日记里。
例如,他在1891年的日记中,提到督责儿子练字时的情形:
“初为静安指示作字之法。游衍随意,尚不足遣。盖久闲欲骤坐定甚难,可知懒惰害人,而人不自觉,犹马之脱辔,鹰之脱鞲,一纵不可复收。少年宜自惩戒也。”
父亲的谆谆教诲,使王国维唯惜时光,苦读不辍,十六岁考中秀才,跻身海宁四才子之首。这时的王国维常与同伴谈古论史,校勘疑误,已初具学者风范。
他在词中咏道:“跌宕歌词,纵横向书,不与遣年华。”
若你认为王国维只知道啃书本,那就大错特错了。
王国维可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除了与书册为伴,文玩、金石、猜谜、摔跤,课业那叫一个丰富多彩呀!
不过,从照片上看,大师瘦弱的身板,摔跤应该差了点。
鲁迅曾说王国维老实得像个火腿,胡适也曾直言,读王国维的诗,以为是风流倜傥的公子,实则人很丑。
虽然长的难看,但古训有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才华高迈之人,从来不靠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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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少年就名噪乡里的王国维,还只是个穷秀才,离一举登科,还差十万八千里呢。要想做官,得先考中举人。
辛弃疾在《鹧鸪天.送廓之秋试》里写到“待到明年青云去,笑看人间举子忙。”说的就是考中举人后的惬意。时值青春年少的王国维,虽只有秀才功名,却已有此轻松的心态。
因不屑时文八股,他在秋闱考试中交了白卷。
牛X吧!
貌似老实的王国维,骨子里自有他的桀骜不驯。清王朝的衰落,科举考试的腐败,使王国维向往新学,奈何家贫无钱供他留学。迫于父亲的压力,王国维五年两应乡试,皆名落孙山。
此时的王国维,年过弱冠,奉父命,未立业,先成家。
1898年元宵节刚过,王国维进入上海《时务报馆》,顶替朋友担任书记员兼门房,他的老板就是大名顶顶的汪康年。
先敬罗裳后敬人的上海滩,衣着落拓的王国维,犹如土包子进城,难免不遭人欺负。本是顶替朋友入职,本该同工同酬,可发工资时,别人二十块,他只有十二块。
王国维当然不服!找账房理论,得到的答复是:“你就这么多!”言下之意,你爱干不干!气得王国维差点辞职。幸有父亲劝慰,才有之后结交罗振玉,进入东文学社学习的机会。
有时候忍一忍,就会海阔天空。
尽管被老板克扣工资,但在时务报期间,王国维眼界大开,见到了许多维新派人士,受新思潮影响,使他忧心时局,眼见风雨飘摇的清政府,面对外强割据,毫无招架之力。
他在忧愤中写道:“欲从鸿鹄翔,铩羽不能遽。”这一年,王国维21岁,身居斗室,却有魂驰关山的志向。
可惜,王国维的才气并不受汪康年的待见。这只能说汪康年没有眼光,他没想到自己手下的门房,以后会成为中国响当当的国学大师。
好在,千里马总会遇到伯乐。
一天傍晚,同事都下班嗨皮了,王国维就着半包花生米,二两白酒,在工位高声吟诵《两都赋》,声音苍凉凄美,恰好被来报馆谈业务的教育家罗振玉撞见,攀谈间,罗振玉惊叹这个其貌不扬的门房竟是个饱学之士。
罗振玉赏识王国维的才华,请求汪康年减少他的工作量,让他可以有时间到东文学社学习外语。汪康年表面答应,私下不但没减少王国维的工作量,反倒给他增加了许多译文事务。
王国维整日疲于奔命,终于累倒了。
罗振玉得知后,二话不说,帮他离开了时务报,免费让他在东文学社学习,还委任他为学社的事务老师,每月发三十元的工资,比《时务报》增加了一倍多。
这是王国维人生一次重要转折,从此他的人生和罗振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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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灵药便长生,眼见山河几变更
慈禧扑灭戊戌变政,王国维悲伤不已,他把全部精力都倾注到了学习英、日文上。在东文学社的两年半,他接触到了西方康德、叔本华的哲学,严译了《天演论》、《势力不灭论》等西方著作,并在罗振玉的资助下留学日本。
一心科学救国的王国维,选择进入东京物理学院。文科生选择理科专业,难免悲剧。四个月后,因为专业不对口,加之脚气病发作,王国维提前归国。
可见选择专业,一定要从兴趣出发。
1901年7月25日,颟顸无能的清政府被西方列强按着脖子签订了《辛丑条约》。可叹,王国维生活的时代,正是中国近代屈辱的百年史。民族蒙耻,国J遭难,垂帘听政的慈禧,只知享乐,无力回天。
王国维在家中休养,等待考取“官派”留学的机会,改赴西洋。罗振玉来电极力劝说,王国维放弃留洋计划,1901年9月追随罗振玉进武昌农校任职。
同年,慈禧假借光绪之名,推行辛丑变法,兴学热席卷全国。王国维感叹道:“今天子下兴学之诏,时与势殆将至矣。”
不得不说,王国维极具历史眼光,四年后科举被废,再过六年,亘延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寿终正寝,随后社会变革,民国开启,这是后话。
在这股强劲的兴学热中,王国维淡然处之,潜心哲学,对于张之洞奢言新政,抱慈禧大腿的行为,嗤之以鼻。
“云若无心常淡淡,川如不竞岂潺潺。”他在《杂感》七律中反讽张之洞急功图名,要知道张之洞可是罗振玉的大BOSS。数年后,他又痛批张之洞办学改哲学为读经。
可见王国维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
1903年4月,王国维经罗振玉引荐,到张謇创办的通江师范学校教授伦理学和国文,他自译洋教材,上课不时夹带英文,让听惯了之乎者也的贡举生们目瞪口呆。
哈哈,我们的国学大师就么fashion!
王国维敬仰张謇的才学,但对他“废庙立学”并不认同:
“原此寺之建,未必不由社会之物力。然僧侣之居处之经营之者,且数百年,则其为个人之财产,固已久矣已。乃不顾一切,以强力夺弱者之所有而有之,并使之无所控告,则自僧侣言之,谓之烈于盗贼,诚非过也......”
王国维借这篇《寺庙与学校》提出“生命、财产、名誉、自由”神圣不可侵犯。这在当时简直非主流啊,放今天看来,妈呀,太超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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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在通州师范学院的半年间,王国维对叔本华和康德的研究日益精深,写就了他的第一篇哲学论文《哲学辩惑》。1903年8月,又以四言古体写成了《叔本华像赞》和《汗德像赞》,翻译了英国伦理学家西额惟克著的《西洋伦理学史要》,广泛涉猎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达尔文、伏尔泰、卢梭、黑格尔等名家著作。
王国维的闲暇时间几乎都在写作中度过。他在《偶成二首》中写道:“玉女灿然笑,照我读奇书。”
什么?玉女......
千万别乱想,这里玉女指的是明月。而他读的奇书,除了外国名著,也包括《红楼梦》。
1904年,王国维发表了令他名震中外的《红楼梦评论》,他以叔本华悲观哲学为立脚点,对比歌德的《浮士德》,指于《红楼梦》是超越《浮士德》的宇宙大著作。原因在于:浮士德之苦是天才之苦,而宝玉之苦则是人人所有之苦痛。
“天末同云黯四垂,失群孤雁逆风飞。”每个人的生活都在重重欲念和重压下寻求解脱。
如果曹雪芹看到这篇评论,一定会为二百年后遇到的知音感动的落泪:“还是王静安懂我啊!”
此时的王国维已辞去通州师范学院的教职,主编罗振玉在上海创刊的《教育世界》。他一个人包揽了编、撰、译,每月写七万多字。除此之外,每天坚持读书三四个小时,然后再挤时间著书立说。
牛叉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雷打不动的自律。
通过《教育世界》的窗口,王国维抨击兴学中的腐败,痛诋“以官奖励学问”。学校应该授之以学,传之以道,而不是轮为做官的唯一“正途”,更不应该“唯学历”去评判一个人。
对于废科举之初,让成年人和年长秀才一律降受小学教育,王国维更是提出了尖锐的批评。王国维认为,在师资严重缺乏之际,应该在普及小学的同时,兴办大学和专职学校,把年长的才秀召集起来,通过培训扩充师资力量。而不是一股脑把才秀们都撵回小学“回炉”。
如今一百多年过去了,回看王国维的这些观点,仍是字字珠玑。
王国维一生颠沛流离,1905年2月,随罗振玉到江苏师范学堂任教。1906年7月,又随罗振玉到了北京,出任学部总务司行走,通俗点说,就是图书局的编译,虽算不上什么官,但也算入了宫门。
可惜一直期盼他做官的父亲,已早几个月先逝。
父亲过逝不久,1907年6月,王国维的妻子莫氐也相继离逝。结婚十年,两人感情笃定,育有三子。在王国维到北京赴任前,莫氐再度怀孕,这一胎是双胞胎女婴,王国维十分高兴。
然而,时隔数月再见,妻子因“产褥热”奄奄一息,诞下的两个女婴也已经夭折。王国维聘请名医,守在妻子床前半月之久,也没能留住莫氏的生命。
“冉冉蘅皋春又暮。千里生还,一诀成终古。自是精魂先魄去,凄凉病榻无多语。往事悠悠容细数。见说来生,只恐来生误。纵使兹盟终不负,那时能记今生否?”
与爱妻相约来世,可谓字字断肠。
数月后,噩耗再次传来,继母亡故。接二连三的打击使王国维一度颓废。膝下三子无人照顾,王国维在岳母主持下,娶了莫氏表甥女潘氏为妻,举家迁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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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有神交有道,端复得之名誉早
如果说《红楼评论》是王国维学术的第一次辉煌,那么在他浩繁的著作中,《人间词话》绝对称得上是第二次辉煌。这本书大部分内容写于1907年秋冬至1908年夏秋,正是他接连痛失三位亲人的时期。在悲痛中,他埋首书帷,独上高楼。
他在《人间词话》里写道:“古今成大事者、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
关于这本书的成就,无需赘言,现今爱好国学的人,几乎人手一本。或许他早料到这本书会产生巨大的社会反响,所以在《三十自序》中的写道:
“余之于词,虽所作尚不及百阕,然自南宋以后,除一二人外,尚未有能及余者......”
果然,天才的第一特征就是自信!
与《人间词话》同时问世的还有《戏曲考原》,之后,王国维转攻戏曲,亦是硕果累累。
1911年10月10日辛亥GM爆发,王国维和好友罗振玉为躲避战乱,迁居日本京都。次年,王国维仅用三个月就写成了堪称他三大著作之一的《宋元戏曲考》。
通过考据,他大胆揭示,关汉卿的《窦娥冤》与莎士比亚的悲剧相比,毫不逊色。《宋元戏曲考》的问世,把被世人冷落的中国戏曲,请进了文学的殿堂。
在京都生活的四年多,是王国维人生最为平静的时光,没有外事分扰,平均每月就写成一二本著作,什么《简牍检署考》、《明堂庙寝通考》、《流沙坠简》、《宋代金文著录表》、《古礼器略说》等等。
甭管什么学术领域,他要么不学,学就学成专家。
鲁迅曾夸赞王国维的《流沙坠简》:“要谈国学,那才可以算一种研究国学的书。要谈国学,王国维先生才可以算一个研究国学的人物。”
这时的王国维名满天下,生活依旧清贫。
家中九口人,主要靠他的稿费、和帮罗振玉整理书目的工资度日。有一次,妻子和他商量柴米之事,王国维仍手不释卷,妻子一气之下,差点把他的书烧了。
1916年2月,王国维归国。
清朝已亡,民国开启。这时上海滩首富是“哈同夫妇”,哈同花园是名流政要的聚会之所。夫妻俩附庸风雅,欺世盗名,在园内开办仓圣大学,哈夫人的男妾更是以“仓颉造字”为由,信口胡诌“仓学”。
为了能请到王国维主编杂志,他们提出把花园内的两幢豪宅留给王国维及其家人居住。王国维一身傲骨,当然不受。他在给罗振玉的信中写道:“盖我辈如能委蛇取容,则辛亥以前早可得意。”
以他的学识,若贪图名利,早赚得盆满钵满。可是王国维还是受聘了。
小伙伴们别急,王国维不是奔钱去的,而是奔着园中收藏的甲骨文拓本去的,这些对王国维来说,都是可供研究的宝贝呀!
王国维婉拒园方提供的别墅,要求一手包办杂志内容,什么鬼话“仓学”坚决不刊发。
就这样,他巧借哈同花园的资源,编撰了巜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和巜续考》,解开了甲骨文三千多年的历史。并在此期间著成了令梁启超、郭沫若等名人都赞叹不已的《观堂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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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1923年清明之际,王国维突然接到溥仪小朝廷的“上谕”封他为南书房行走,官至五品,相当于现在副厅级干部,具体工作就是侍奉皇上读书。
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已经和王国维结成儿女亲家的罗振玉,他的三女儿嫁给了王国维的长子,正是这一层关系成了两人日后决裂的导火索。
王国维被罗振玉推进了南书房,可笑的是,溥仪当面下旨让他每日侍奉其读书,可实际王国维很少见到溥仪,根本无事可做,更谈不上师生情谊。
简直浪费学者的学术生命。
1924年1月7日,溥仪心血来潮赐王国维“紫禁城骑马”,简单讲就是可以骑马进出紫禁城。这件事着实让王国维受宠若惊,不难理解,自古受此恩赐者象征拥有某种特权。
但是......这时的紫禁城皇上出门都坐小汽车了,皇后、皇妃都在学自行车,骑马又算得上什么呢?!
1925年11月5日冯玉祥逼宫,溥仪被赶出紫禁城,王国维也在随从之列,他深感受辱。加之亲家公罗振玉在小朝廷争宠夺利,使王国维无法避免的陷入政Z漩涡。
这些都使他内心极度痛苦。
1925年2月,清华大学一纸聘书给王国维带来了转机。
胡适牵线,清华大学校长曹云祥亲自登门,恳请国学泰斗王国维出任清华研究院导师。在此之前的数年间,日本的京都大学,南昌的东南大学、还有蔡元培任校长的北京大学,都曾向王国维抛出橄榄枝,王国维均没有接受。
如今背负溥仪老师的尴尬虚名,王国维对公开授学更是顾虑重重,最后清华大学三顾茅庐,以研究院筹备处主任吴宓手持聘书、登门行三鞠躬之礼,才请得王国维出山。
王国维感动得无以复加,1925年,4月18日举家迁入清华园。之后清华又请到了梁启超、赵元任、陈寅恪,坐阵清华研究院,这就是著名的清华四大导师。
正是秉承“大学不在于有大楼,而在于有大师”,使清华后来者居上,很快成为了学术重镇。
清华给了王国维很优厚的待遇,不但提供住房,每月放发四百元薪水,这在当时绝对称得上金领了。
这一年,王国维48岁,身居幽静的水木清华,没有了生活的压力,他的六子二女,有三子已经学业有成,拥有高薪职业。奔波半生的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专心治学了。
可命运偏偏不从。
安稳的生活只维持了一年,1926年9月26日,王国维最爱的长子因病早逝,年仅27岁。
犹如五雷轰顶,使王国维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人变得呆郁郁的,精神几近崩溃。就在他最需要朋友安慰时,亲家公罗振玉不但没有给王国维安慰,反而因为一点误会,就把女儿带了回家,也就是王国维的长媳。
罗振玉心疼女儿守寡可以理解,可这样做未免太绝情。
可怜王国维一片苦心,他把长子的抚恤金三千元全数寄了过去。罗振玉不但不收,还以富人不受贫,侮辱王国维的人格。随后又寄来了绝交信。
气得王国维怒道:“难道我连媳妇都养不起?!”
相交三十年的挚友就此决裂。
平心而论,王国维虽受过罗振玉恩惠,但两人是相辅相成,互为成全的关系。罗振玉办教育、编书刊,王国维付出了无数心力。
由此可见,再好的朋友也不要结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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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离怀增物色,几生愁绪溺风光
1927年春末夏初,北伐军逼近北京,清华园内气氛凝重,梁启超听闻蒋介S在上海发动“清D”运动,作了“不能不亡命”的准备。天性忧郁的王国维,在痛失爱子的打击下,变得越发沉郁。
时J动荡成了他悲观厌世的催化剂。
1927年6月2日上午8时,王国维一如往常上班打卡,和同事交待完学生考试成绩,又商量了下学期招生事宜。上午九时,他和同事借了五块钱,雇黄包车至颐和园。信步入园,在鱼藻轩前点燃了卷烟,世间纷杂,如乱云飞度在脑海中渐行渐远。
11时,留下一地烟蒂的他,纵身一跃,坠入昆明湖。
一代国学大师,就此陨落。
其实湖水并不深,王国维是以必死之心,把头扎入淤泥中,窒息而亡。他在遗书中写道:“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
正应了杨万里的那句诗,“自古诗人多薄命”,王国维死时只有五十岁,正值壮年。假如他的生命再加十年,在学术上定会有更多伟奇的发明和造就。
王国维的死,震惊了海内外,也震惊了在天津的罗振玉。他怀着愧疚之情自编自导了王国维“殉清”的戏码。
什么“王国维跪奏,为报国有心,回天无力,敬陈将死这言仰祈圣鉴事......”他让其四子罗福葆仿王国维的笔迹伪造了一份《遗折》给王国维带上了殉清的高帽。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以死捍卫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才是王国维真正的死因!后来坊间流传王国维是被罗振玉逼债而死,纯属罗振玉的政敌郑孝胥胡诌。
1927年6月3日,按照王国维遗愿,清华研究院为其举行了简朴的丧礼。陈寅恪扶在灵前,以三跪九叩之礼疼别挚友,吴宓亦随其后,行跪拜大礼。
很多同学深受感动,纷纷跪别大师。
1929年6月,王国维逝世两周年,由梁思成设计、陈寅恪撰写碑文的《王静安先生纪念碑》在清华园内落成。转眼九十多年过去,如今漫步清华园,在第一教室楼北端后山麓,仍可见此碑。
我常想,先生千古,假若生在当代,他身上的悲剧色彩会不会少一点?
然,“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时代亦是如此,那个拖着一条长辫子,一辈子没穿过皮鞋,喜欢吃红烧肉的王国维,也只属于他的时代......
2019年8月31日,家中落笔完稿。
参考书目:《独上高楼王国维传》——陈鸿祥
《王国维年谱》——陈鸿祥
《三十自序》——王国维
《人间词话》——王国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