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哭啥哭,水来便掏沟,天塌下来还有苗耳山顶住。”
田爷掐掉烟头,又扯了一根河边的茅草,蹲在水边石板上嚼着。
“这草根甜丝丝的。”田爷嚼着草根问爷爷,“滥酒罐,你说说这事咋办?”
爷爷将半截旱烟狠狠地扔在地上说:“田老头,照我父亲的狠办法做。我出生那年,苗耳山上周云海大地主不生娃儿,到处寻刚出生的孩子押长。那真是奇思怪想,不生娃,抱养别人家的娃就能生娃儿?周云海就相信这个。我是家里的第七个娃,母亲怀上我四个月时,周云海就告诉父亲,必须把我送给他押长,他每月可以给父亲双倍工钱,否则,我别想长大。母亲怀娃时肚皮滚圆,连连生了六个女儿,怀我时肚皮更圆更滚。父亲不高兴地说‘肯定又是女儿。’父亲答应了周云海,周云海也开始给父亲开双倍工钱。
冬月初十,我出生了,我家代代单传的男娃出生了。父亲高兴得到处找鞭炮,他要用鞭炮炸响他出儿子的消息。鞭炮找来了,他不敢点燃,他害怕周云海弄死我。他抱着我看了一夜。天亮后,他发愁,他死也不愿将他的儿子送出去呀!父亲担心我的哭出声招来周云海,他将我藏进红薯地窖里。
十一日夜,天漆黑,下着小雨,山路溜滑。我父亲披着蓑衣出了门。风刮在他脸上,他不知道冷。他摸黑走进金华山,金华树木茂密,常有野猪出没,山边乱草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坟墓。
父亲怕得手脚发麻,他抓住结霜的扁竹花,他已觉不出花上寒霜的冷。他颤抖着摸索了很久,才摸到白天做的布条印记,确认了坟墓的位置,他跪了下去,‘我请你起来,你就当做善事,善事做了早投胎。’
他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才敢扬起锄头挖掘那座小坟墓。
当他摸到小孩冰凉的手时,他晕过去了。小孩刚出生,手脚抽搐,脸绀紫而死,刚新埋了一天。
霜冻醒了父亲,天色已泛白。他用麻袋装上小孩,手将麻袋伸直,生怕麻袋碰着自己,就这样,他抻着麻袋往回赶。偶尔碰着路人,他咬牙将麻袋一甩,扛在肩上,脸上憋出笑容与招呼。他一走,那小孩就一下一下搁打着他的脊背,他头皮发紧,脊背发凉,脚步却不敢停下。
他把孩子带回去,埋在自家门前菜地旁。下葬时,他将孩子穿戴一新,叫来周云海,哭得肝肠断。
‘我的儿啊,才出生就被我傻媳妇睡觉压死了呀,我的儿啊,你都还没看见过太阳啊……’
周云海看了看那孩子,脚一跺离开了。我父亲的狠方将我留下了。第二年,我母亲生了八妹送给了周云海,那事才算了结了。父亲每年给那孩子烧纸钱,让我叫那小孩坟为‘二爸’”
爷爷讲着,双手紧紧拽在一起。
“你是告诉我们也这样挖出……”田爷锁着眉问,“怕不太妥吧?”
“是,就这样做。柳美容怀着的是我孙子,孙子就是我的命啊。柳美容明天回到古长春那儿,不,你连夜离开。我找夏医生要化小孩去……”
古欣看着爷爷和田爷往村医那边走了,她心惊肉跳地拽紧妈妈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