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老井
故乡土厚水深,从地下水位到地平面的落差高达一百二十米,俗称三十六丈深。自古以来,吃水一直困扰着父老乡亲们。我小时候,每到久旱无雨,池塘干涸的日子里,就会看到那些壮汉赤身裸背,挥汗如雨,吭哧吭哧的在老井坊绞水的情景。吃水贵如油这四个字,自小就深深的印记在我的脑海里。
故乡有两眼三十六丈深的老井。但是打我记事起村子西头的那眼老井不知道啥原因,就一直用一扇磨盘封压着。只有村子东头舞台耳房的这口老井正常使用着。老井绞水的井轱辘直径有二尺。老井的井绳像蛇一样粗。当井绳拉上来盘在一块的时候,它就像大粪堆一样。绞水的罐子是用柳条编成的,因此人们叫它为柳罐。柳罐的水容量顶两个水桶,绞上来一罐水刚好能满满的灌上一挑担水。
绞水的时候,井绳绕着井轱辘一圈行走,一上一下,两头都系着柳罐。这个罐上来了 ,那个罐就到井下的水里了。两罐上下循环,不走空路。绞水的人顺绞一罐,倒绞一罐,交替运作着。由于柳罐沉重,加之井深绞水消耗体力大,往往是三个小伙子搭伙绞水。两个人握着井把子绞动,一个人在井口对面往下拽他那边的绳子,等于给绞水的这两个人助力。那一年,正是麦收期间,久旱无雨池塘干涸了。先别说人吃水,就是生产队的牲口也因为喝不上水上了火,好几头都病倒了。为了确保夏收的进行,大队抽调了强壮的劳力,不分昼夜的给牲口绞水。队上不但出的高公分,还破天荒的蒸了一锅又一锅的大白馍,让绞水的小伙子尽饱的吃,只要不耽误绞水就行。
在我的记忆与经历中,故乡人吃老井的水,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是人力阶段。当池塘枯竭,私家水井也干涸之后,每天早上老井坊门外就排满了前来绞水的人。绞回去的水,人吃了猪吃,洗了碗洗锅,舍不得浪费一点。由于没有水,人们的衣服脏了,也是十天半月的不能洗。那时候,还听了一个笑话,说不远处有一个村因为缺水不敢洗脸。早上起来一家人站成一排,家长嘴噙一口水,往他们脸上呼的一喷,然后各擦各的脸。有一家人刚娶了新媳妇,新媳妇被公公喷了一脸水,连羞带气地跑回了娘家,娘家爸随后就提着木棒打上门来了。这笑话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当年缺水真是害苦了故乡的人。吃老井水的第二个阶段,是七十年代村里有了电以后。我们村买来了一个四千瓦的电动机,安在了老井坊。在井轱辘的后轴部位,安上了一个皮带轮,用电力带动井轱辘转动。每天按规定的时间绞水,大家跳着桶担排队接水就行了。自从有了电轱辘,乡亲们终于结束了人力绞水的历史。特别是那些没有强壮劳力户的经常求水老人们,高兴的夸赞着新社会。第三个阶段,就是用水管上水了。大约是在七十年代中期,随着电器化的普及,村里买来了一台高扬程水泵,和一百多米五公分的无缝钢管,在老井中安装好。同时又在老井坊外面,建了一个蓄水池。每到缺水的时候,随着电闸一合,清水就哗哗的流进了蓄水池。老井使用水泵上水,我们村是第一家。随后周围邻村的干部纷纷前来参观,回去后就效仿了起来。一九七五年,西范电管站引水上高垣,南主干渠道从我们村边经过,村里的池塘一年四季的水放得满满的,人们再也不为吃水发愁了。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在回忆当年吃水难的同时,也深切怀念那些为群众吃水而想尽一办法的干部们。那个风清气正的年代,不论大小干部,确实是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
告别老井和池塘之水,是在七十年代后期,故乡在村东的地里钻大了第一眼深井。乡亲们称它为洋井。首先解决了吃水困难的问题。随后的十年之内,村里再连续钻打了两眼深井。前几年村北地里又新增打了一眼机井。全村四千亩耕地摆脱了靠天吃饭的历史局面,全部成了水浇田。八十年代初,村里安装了自来水。故乡的人从此不但可以随便用水,而且吃的是没有地表污染的卫生水。
我们的后代,对水和老井的认知,只能听听五六十岁的人给他们讲讲当年的故事了。尽管他们听着笑着,摇着头表示不相信,但我们告诉他们,这毕竟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