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逐渐开始颤抖耸动的肩膀,我打开了那个文件袋,里面就是几个本本证件,包含户口本、房产证、车单什么的,当然还有结婚证。
“你想好啦?”我推推她。
“决定了。”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重重地点头。
那一刻,我真恨自己嘴拙,不会安慰人,她哭也不出声,下巴上汇聚的泪珠很快落下,打在我的手背上,滚烫、密集。我也不敢啰嗦,倒了杯热水,陪她坐在那里,顺着她涣散的目光,一起望向黄昏的窗台。
她,叫咚咚,是我这个月接到的第三个确定离婚的消息。
咚咚是我的好朋友,一度是我的仰望之光,奋斗目标。在这个诺大的钢铁城市里,她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车,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狗,在她结婚之前。
是咚咚自己说的,她从小到大都特别顺利,一直到研究生毕业直接工作,然后等男友准备好了就结婚。我们这一群朋友,一致认为她这样的可人儿是最接近完美人生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我在她婚期之前的一个月远调他乡,只能遗憾地看着发过来的婚礼现场视频,可是千里之外的我为她拥有朴素而珍贵的幸福,深深祈愿她岁月如歌。
就这样,把生活的号角吹得‘咚咚’响,继续下去吧。每次刷完咚咚的社交圈,我就这么嘱咐着,对面的她,在碧海蓝天下,在漫山花丛中笑得灿烂如夏花。
那到底是怎么变天的呢?我绞尽脑汁地回想,从她越来越晚睡开始,从她动态不更新开始,从她告诉我她流产开始,从她突然买了机票来看我开始,那天在接机口看到她,差点没认出来开始……,这之间,不过短短九个月的光景。
原来,她是被逼着逃到我这里来的!
她安顿下来的那个晚上,我们俩一夜未眠。因为前一天,债主上门催债,咚咚去找公公婆婆理论吃了闭门羹,在单位被领导谈话警告,回家看到自己家大门上一个醒目的红叉叉,实在忍不了,就订了最近的机票飞我这里。她洗澡洗了好久,恍恍惚惚走出来,不吃不喝默默流泪。把她早早弄到床上,虽然不在一个被窝,可我能感觉到旁边的她,盖了两床被子依然在瑟瑟发抖。天快亮的时候,我问怎么办?她除了隐忍的啜泣,没有任何回答。
其实我在她断断续续的诉说中,总结得很明了。咚咚的老公生意失败,亏了钱就去靠赌博翻身,结果一发不可收拾。为了补上那个大窟窿,他偷了咚咚的证件去借高利贷,利滚利利翻利,无力回天了索性消失不见。咚咚去婆家理论,也被赶了出来,直接划清界线。高利贷去了咚咚的单位告发,闹得沸沸扬扬。因为不堪忍受各种打击,工作出现重大失误,最后孩子没了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苍天知道,咚咚是多么渴望当妈妈的人,她连宝宝衣服宝宝床都买好了。
有天下午,咚咚拉着我看了一部片子,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就是《心花怒放》。在出片头字幕的时候她就开始大哭,几天来她都是无声落泪,那样崩溃地嚎啕让我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看着颓废的黄渤对着凌乱的屋子吐出长长的烟圈,咚咚苦笑着说,七七你知道吗,我的家现在基本上就这样,一模一样,他把一卷卫生纸扔在我脸上说离婚了就把一粒灰尘都劈两半……。
简直匪夷所思,要把生活用品也要明确一分为二的纳入分手条款的人,到底当初是怎样混进结婚队伍的!
沙发上的咚咚,疲惫地蜷缩着,眉头紧锁,睡得不沉,睫毛时有眨动,可是已经没有眼泪了。我一摸自己的脸,不知不觉,早已是涕泗横流。
我有时候也在想,现在的爱情,到底输给了什么?最近这样的消息不在新闻里,而在我的生活里。
在互联网占领世界,信息以爆炸方式呈现的今天,爱情的获得似乎变得很容易,每时每分每秒都可以你侬我侬,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结局,如同气球中的水,破裂一地的不堪。感情里,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
一个人留在人山人海,一个人走在喧嚣城市,一个人步履瞒珊,一个人看着过去。所有的幸福,再次被推翻,那些灿烂的回忆,全都尽数作了古,化成了灰。
电影里耿浩等康小雨说,“过日子,也不仅仅是过日子”。
为什么我们看得懂电影,却始终都过不好。
生活页已如此的艰难,既然没有走不完的路,那就没有忘不掉的人,我的咚咚,跟康小雨去大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