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5日星期三 21点26分
杨绛走了,已经走了20个小时。
从此,已经105岁的老人不再经受人间的冷热酸甜,不再牵挂人世的油盐酱醋,也不再惦记周边的荣辱得失,彻彻底底地走了,和她心爱的人,丈夫、女儿团聚,不再分离。
他们原本就不曾分开,明明钱钟书、钱媛走得太早,只抛下她自己留守一个空荡荡的家,还有钱钟书先生留下的文稿和遗愿。
在当代的作家中,我最惦记的就是她老人家了,不单是读了她的《我们仨》,更关键的是我曾经痴迷地研读她丈夫的《围城》,从内中,我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个卑微的自己,看到了一个渴求阳刚的自己。
论文答辩时,我看到拼命挤向答辩教室的各路成年人,不觉戏谑道:“果然是围城啊。”周边的人顿时豁然,不觉也笑了。
我们何尝脱离围城?走来走去,都在其中,几乎没有逃离的可能性。
钱钟书先生走了,但他的遗孀还在,而且以极顽强的毅力生活于斯世。
许是如此,我更多地看懂了她写的《老王》。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小时候的邻居,类似老王一样善良的人,也想到了本家的二叔,总觉得老王还活着;而杨绛一样的人既在接受温暖,也在传递友爱。
而今,杨绛也走了,老王,早已经找不到了。他们曾在人世擦肩而过,那一世,还会有机遇吗?
我在长春参加国培时,在我的汇报材料中,我曾经援引杨绛译的兰德的诗句:我和谁也不争,和谁争,我也不屑。我用双手烤着生命的火,火萎了,我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大概这样,当时我念到此处,不觉泪流满面,我几乎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自己的浅薄。
后来,我在微信上的专访发布,我的异域朋友收藏了,居上位置写了一句话:我和谁也不争,和谁争我也不屑,……我到今天依然没有看懂,只是模糊地意识到内中一定有着不可言说的心曲。
难以沟通,也不便直说,也就放下了,但一直在我的心里。
原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回忆,只能在心中默默品酌,不再固执地思考,因为生命中还是有疆界的,不便于轻易突破。
105岁,也算是人世间的寿星了。我似乎还没有听说哪个作家活到了这般年龄,而且是一个人,无依无靠。或许我如此说,不够合适,杨绛一定有亲属,但无论怎样的亲属,于杨绛而言,她最亲的家人都先她而去。
几十年的风雨,她独自承担,失去了依靠,也就变得越发坚强,变得越发睿智,变得越发坦然。
有文章说,杨绛为了维持体内必须的营养,买大骨头,而后努力熬出骨髓,熬到汤白为止,慢慢喝下。肉是轻易不吃的,她总认为自己还有许多人生使命,不能随意践踏,于是极其注意自己的一日三餐。
我总是怀着感激之情想起这位老人,善待并创造不朽的生命,踽踽独行,却不觉人世的寂寞。原来人生原本如此,活着是自己的事情,和别人无关。似乎是这样的句子,很是火了一阵子。
外面的燕子早已经呢喃歌唱,我也醒得很早,听着它们的歌唱,继续走我的路。
许久了,我已经不再熬夜,也不再认为自己的体力可以无限透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母亲已经走了,不再遭受疾病的折磨,想起来我都会轻松,替母亲高兴;而父亲呢,因为脑梗,常常絮叨道,我走了,我走了,也不知他要走向何处。我知道,父亲终有一天,也要走,去另一个世界陪伴着母亲,共同建设家园或闲观母亲忙碌的身影。
杨绛的人生使命已经完成,而我刚刚开始,哪里敢慢待脆弱的人生和几尺身躯?唯有好好保重身体,我才有资本保持着孩童们的梦想,继续走好我的路。
总有一天,我们都要走,但留下什么呢?给养育我们的人世间,给帮助我们的人,难道仅仅是模糊的记忆?还应该有些可资回忆的载体,慢慢地走近它们,我们曾经的道路就一览无余,哪怕引发一点点共鸣,也算我们的价值在继续实现。
杨绛走了,走得如此美丽,以优雅的105岁。
我将继续努力,如同许多奋斗的人生一样,杨绛就是其中最美丽的榜样。
外面的灶坑,火烧得很旺,我将照顾父亲吃罢早餐,而后继续愉悦地走向温暖的世界,走向明媚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