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童年是种奢侈。
在我记忆中,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与童年关联,也有灰色的,大多是一些碎片式的灰色。
河流与狗是我童年最大的忧伤。
大概我八岁时就开始了孤独的远行,找妈妈。妈妈在一个镇上工作,我在农村与奶奶为伴。暑假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去镇上看望妈妈。于是我需要开启一个人的长征。征途并不长,约三十华里,但在我心目中它是苦路漫长,凶险无比。抵达镇上,要跨过二道土岗三条河流,还要越过七、八个村庄。真忌恨那年代的生态是那么完好,水泽丰沛,每条河流都是经年清水流淌,从未有过断流。头道河就在村边,由于常年在河边玩,较熟悉它的水性,加上河床不算太宽,流速较缓,又有搭石可以过挢等,涉河而行几乎如履平地,有时还呼着口哨呢。二道河就有点阴森可怖了,河宽流急,岸陡险滑,还多深潭。整个河上连一块过河的垫脚石都没有。我像一只急欲渡水而又惊慌失措的小鹿,在岸边徘徊不前,苦等一些成年人给我趟出一条水路,我巴不得能像影子一样贴在他们身上,负我而过。第三道河已接近镇上,这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沙河,靠近河边儿,需要扑哧扑哧走很远的沙路。如遇镇上缝集(有集市),那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会悄悄地爬上去赶集的牛车的车尾上,享受船渡一样的快乐,善良的人们是不会躯赶一个孩童的。若是背集,我又将束手无策,用挖沙窑,向河中投石,哼哼,哭泣等排遣孤寂,等渡我的人……
河流是横亘在我童年世界里的一道天堑,土狗则是我内心的恶魔。
无树不成村,无狗呢?狗是人类的朋友,在农村狗是看家护院的忠城卫士。村村皆养狗。愈是小的自然村,愈是养狗成风,几乎家家都养狗,这也许是寻找安全感的一种方式。村小狗凶。征途上有不少小村。每当我看到村庄的树梢时,最先迎来的是狗吠声。狗声涛天,还有红舌头,每遇此时,我总是停在村头,止足不前,与狗远远的对峙,有时狗逞人威,会猛逼过来,我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或弯腰装作捡拾一些石块似的,吓退凶犬。我只能这样,我只有这样,我弱小无力,不能靠呵斥声将狗退逼。僵持时间长了,会有村人前来解围,问明情况后把我带出村庄,狗欺生,仍不依不饶的围剿我,那一刻,我几乎是闭着双眼,一步一趋,又感觉像是被人拎起来提走似的,无比惊恐地过了这一村。
与土狗的战斗以我的失败而告终。从此我避开越村穿屯,选择绕道而行。绕道其实是像做贼一样,不走正道走邪路,通常是从村前或村后的庄稼地走过,有时是跑,好一个落荒孩童他在村外划出一个大大的弧线。
夏河是温柔的,冬河则要冷酷许多。
记得有一年寒假,我执意要去看妈妈,奶奶拗不过,只好容我自由行。是三道冰河呀,可不是溜冰而过,是脱脚而行,所有的感知都是冰冷,所有的视物,皆为冰渣。回程,当我越过家门口最后一道冰河,见到奶奶时,整个双脚已冻成红肿,远非红萝卜可比,奶奶一下把我抱到床上,迅即将我的双脚藏在她的衣下,去温暖我,温暖我……
这温暖一直持续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