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屎香和粪臭——农家肥的哲学
“那是我第一次拿着屎瓢子给菜浇肥。当时面对正在‘出粪’的师兄,我完全怔住了,一边是风景秀丽的山间菜园,一边是散发着剧烈气味的农家肥,我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直到圆礼师兄把一个红色屎瓢子递给我,还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笑,然后又装作如无其事地教我干活儿——我敢保证,那种在一派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中,挥舞一把红色屎瓢子的感觉,简直了……” “屎瓢是用一个建筑工人的废弃安全帽穿了铁丝箍在木把上搞的。圆礼师兄教我怎么巧妙地操纵屎瓢,给各个小菜苗均匀浇灌,之后他又教我怎么给西红柿、豆角做支架,好让它们挺立在土地上。圆礼师兄说:‘别嫌弃这些污秽肮脏,再怎么肮脏,它也曾经存在于我们的身体中,是我们每天产出的一部分,天地仁慈,万物归化,这些豆角啊、辣椒啊、茄子啊、西红柿啊,它们才不觉得我们的排泄物肮脏,可比我们心胸开阔多了。这就是轮回、慈悲。’” “我也是在菜地的劳动中发现,原来屎并不是只有单纯的臭味。一般出家师父用的那个茅房,它的臭和外面游客用的公厕是两个不同的臭。两个厕所的化粪池是分开的,圆礼师兄带着我挑粪的那段时间,我鼻子特敏感,一靠近公厕的2号粪化池,整个人都要原地炸毛。圆礼师兄瞧见我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奇怪,他给我解释说,因为师父们饮食比较单一,且不吃荤腥、五辛,所以排遗物并不会有特殊的刺激气味。外面的游客当然就不同啦,大油大腻的东西,吃得多了就容易生病,粪便发出的强烈臭味,其实也是人身体在产出毒素。” 我对这个点深有感触。脾胃是后天之本,现在的人不仅吃得好,还吃得奇怪,什么都敢吃,这不得病才怪。在医院住院部,尤其是内分泌科室,我们总会闻到一些特殊的气味,其实那就是“病味”,像糖尿病病人的酮症酸中毒时,呼气会散发出烂苹果的臭味。人的排遗物是最直观的健康指标,身体好不好,看屎就知道。 姚姚继续说:“有一段时间,我感觉我的鼻子坏了,往常下地干活总觉得臭味难忍。但一段时间后,我竟然觉得屎不臭了,甚至会有种非常细微的檀香味。我把这个变化告诉圆礼师兄,结果他居然一点也不奇怪,反而对着我开玩笑说:‘姚姚不错啊,这么快就有实证了。这种奇妙气味是‘粪香’,你刚来菜园干活的时候,心里面有障碍,导致你施展不开。现在好了,等你回去后给其他人吹嘘,说我们在菜园里种了月季,邀请他们一起来闻花香。’我听了这话,都快笑得蹲到地上。” 人类排遗物中含有一种叫做甲基吲哚的东西,俗称粪臭素。当这种物质被高度稀释后,会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香味。我想,姚姚当时闻到的,应该就是被稀释后的粪臭素的气味。
二、没有心灵治疗的医院里,医生才是最大的病人
“医院不是治病的地方。医生受到各方面的限制很大。医生才是最大的病人。在现在这种医疗体系里,医生是看不了病的,被病人消耗、被医院里各种不合理不合法的制度消耗、被大大小小的科室利益关系消耗。医生反而成了医院里最没有话语权、最无奈的工具,逐渐就和冰冷的仪器越来越相似了。好医生有吗?有,但又能有多少。我们国家人口多,用少的可怜的医生去服务治疗这么庞大的一个人口,时间一长就要出问题,医患矛盾就是这样出现的。可这些问题,医生是没有话语权的,他们也只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病人。” 我也是刚刚站在医学门口的一个小学生,门内的环境,我目睹过、参与过,也无奈过,我说:“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医院太讲科学和效率了,在医院,好人都会变成病人,‘人不是人’。临床上是没有心灵治疗这个概念的,只有心理治疗。可我们治疗疾病,不仅仅是在确定所谓的一个简单病名病症,我们看的是一个人的所有,尤其是心灵精神方面,把人当人,把疾病和人的状态结合起来观察,或许是现代医疗最大的难题。” “这是个大课题,需要大宏愿,我是个小沙弥,我还需要取经。”姚姚叹道。 我想,她信佛及诸佛菩萨吗?我不知道。我能感知到的是,她想对自己人生的来去找寻一个究竟。而这个究竟是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寻觅答案的过程就是修行。 何拜庙堂?庙古字写作“廟”,庙堂里的众神佛是泥塑之身,第一个把神明塑造出来的匠人,或许只是做一种记录,日久岁深,神明慢慢变得越来越具象,石雕泥塑所承载的东西越来越丰富,像为法传,像为法承,人是需要归宿的动物。像为自己掘墓的大象一样,人也需要寻找一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