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读书笔记之一:哲人王的秘密

千呼万唤,哲人王终于要登场了。

此前,苏格拉底一直试图回避,但格劳孔紧追不舍,年轻人迫切地想知道,如果苏格拉底描述的国家要实现,怎样才可能?

这又是一次突然地袭击,苏格拉底有点犹豫,但显然他不是没有准备。

为了回答格劳孔的问题,苏格拉底回到谈话的起点。他们从谈论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不正义一路走来,排除了种种偏见,终于为正义划分出了清晰的边界。然而,正义本身是至真至纯的存在,不允许有任何瑕疵,苏格拉底需要跟格劳孔讲清楚,谈论这样一种理想的“正义本身”并非要求正义的人在各方面都做到一模一样,而是作为一个样板,让人们按照其体现的标准来判断自己幸福的程度。

他举了个例子说,如果一个画家,画出了一个理想的男子,一切都已经画得恰到好处,只是不能证明这种美男子能实际存在,难道这个画家就会因此成为最糟糕的画家吗?

这样子打比方没有问题,然而,画与政治毕竟还是有差别。

人们观赏一副画,关注的是画本身的美,画中人物的真实性往往被忽略。比如达芬奇的名画《蒙娜丽莎》,很多人在观赏这幅画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太在意画中的人物到底是某个富商的妻子,还是达芬奇的情人,或者仅仅是他想象出来的。在那一刻,人们剥离了其他一切社会性的因素,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副完美的画作:天一无缝的构图,恰到好处的色彩、明暗变化,以及整画所营造的和谐、优雅的氛围。

但在讨论讨论政治话题时,人们的目光会时时刻刻紧盯着现实,他们更在意的是一种更好的生活如何可能,而非应该如何。正因为如此,尽管苏格拉底前面描绘了那么多美好的蓝图,格劳孔尽管表示赞同却始终无法完全满意,依然步步紧逼,把谈话推进到了现在这一步。

回到对话中来。

苏格拉底说,如果要用最少的变动来实现理想的制度,那么

“除非哲学家成为我们国家的国王,或者我们称之为国王和统治者的那些人物,能够严肃的地追求智慧,使政治权力,与聪明才智相结合;并将那些得此失彼,不能兼有的庸庸碌碌之徒排除出去,否则,对国家甚至全人类将祸害无穷,永无宁日。”

尽管前面做了那么多铺垫,尽管他一直回避,一直克制,但我们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苏格拉底对哲人王抱有怎样热烈地期望。尽管两千多年以后,我们已经无法分辨这种期望到底是苏格拉底的智慧,还是柏拉图的梦想,但我不愿意怀疑哲学家们的真诚,我愿意相信,这种期望绝非因为他们对世俗权力的欲望,或者自我标榜,而是基于他们洞穿世事的智慧,基于对人类命运深刻的理解,和对人世苦难的同情。

接下的谈话,苏格拉底把主要的功夫放在了哲学家的定义上。

在希腊语中“哲学”就是爱智慧。

何为“爱”?何为“智慧”?

苏格拉底举了一系列例子:一个人爱少年,他必然爱一切的少年,无论其面貌如何;一个人爱酒,他必然爱喝每一种酒;一个人爱荣誉,他必然热爱一切有荣耀的机会,无论做将军还是做连长。同样的,一个真正爱智慧的人,他必然爱正义的全部。

真正的爱智者不会浅尝辄止,也不会浮于表面。哲学家眼睛盯着真理,他们看到每一相反的事物就其本身而言,各自为一,而他们与行动及物体结合则表现为多。智慧,就是认识“多”背后的“一”。“多”基于感官的印象,为“意见”;而“一”,才是本质,为“知识”。

然而,并非每一个人能够“有”这种“知识”。

“有”相对于“无”,有的东西方为可知的;不能有即“无”的东西自然不可知。而“意见”,既是有又是无,介于两者之间。知识天然地与有有关,就是知道有和有者的存在状况。

知识和意见的能力不同,对象不同。形成意见的能力是官能,对象为具体的事物,为“一”之所对应“多”者,非有,亦非无。“无”是一个特别的概念,非物,非有,我们只能将关于“无”称作“无知”。由于,意见不可能是对“有”的意见,也不可能是对“无”的意见,因此介于“知识”与“无知”两者之间。

以上就是苏格拉底的形而上学的基本结构。

相对来说“意见”和“知识”容易理解,但是“有”和“无”晦涩一些。“意见”之于“知识”相当于“影子”之于“物体”,物体只有一个,但光线的角度不同,影子可以不同,而且影子只是对物体粗略的描摹。而“无”之于“有”,则好比镜子,“有”为存在,“无”本不存在,但是借着“无”这样一个假定的概念,“有”能够被更好地认知。

为什么苏格拉底会形成这样一种二元论的世界观?也许可以在后面这段关于相对概念的论述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在这许许多多美的东西里,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丑的东西吗?在许许多多正义的东西里,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不正义的东西吗?在许许多多虔诚的东西里,难道没有一丁点儿不虔诚的东西吗?

还有许多东西不是有些东西的双倍吗?它们显得是一样东西的双倍,难道不同样又显得是另一样东西的一半吗?

还有许多东西我们说它们是大的或小的,轻的或重的,难道不可以同样把大的看作小的,小的看作大的,轻的看作重的,重的看作轻的吗?”

本来,苏格拉底将这种现象称作“意见”,让它们在“绝对存在”与“绝对不存在”之间游动,恰好作为他的形而上学体系的佐证。但换个角度一想,也许正是因为这类对于同一对象的相对描述:美与丑,正义与不正义,虔诚与不虔诚,多与少,轻与重,大与小,相互交叉,难以辨别,甚至相互转化的现象,使得古人更加倾向于在变化的“意见”背后,寻找一种不变的“知识”。

这与其说是一个哲学问题,不如说是一个语言学问题。

《理想国》·第五卷(472A--48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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