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四爷,在我们那个小熊庄没有人不知道的。每当村里有啥大事,村里人总会不由自主的说“要是四爷在就好了”。
四爷何以留在熊庄人的记忆里,因为四爷就是熊庄人的骄傲,虽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事迹,但他的为人他的处事总是被人啧啧称赞。
四爷是老三届的高中生,那时的高中生厉害,四爷的同学有做副省长的有做公安局长的还有做法院院长的,听说四爷在班里是班长,学习最好了,只有四爷选择留在家乡,做了吃粉笔灰的教书匠。一教就是几十年,直到病终。期间四爷有很多机会往高处发展,还有四爷的同学直接邀请他,位置都留好了,但四爷坚持留在黄营联中,和孩子们在一起。很多人说屈才了,但四爷说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四爷在黄营联中做教导主任,也教我们政治,全校一共六个班级有三四百个学生,几乎每个学生四爷都能叫上名字。以前穷,也受上大学不如卖猪肉学习无用论的影响,中途退学的学生多,四爷总是一趟又一趟的给家长做思想工作,强调学习文化知识的重要性,很多准备退学的学生被四爷劝回学校。
四爷还动用自己同学的关系,为学校申请到了资金,新增了校舍,当同学们开心住进新教学楼时,四爷依然在讲台上黙黙耕耘。记得以前我们上晚自习,晚自习下课时要是有月光还好,要是没有月光那路不知道有多黑,特别是冬天的晚上,四爷自费买一个超量的手电筒,他在前面带路,我们都跟着四爷的光亮走,直到村里。送完学生,四爷返回学校住,只为第二天能给学生上早自习开大门,那时有学生住校,四爷要各个宿舍检查一遍,记得有一次我和几个同学偷偷跑去几公里外的村里看电影,回来时快晚上十一点了,学校已关了大门(我住校),我们选择翻院墙回宿舍,当我刚爬上学校的围墙,跳到校园内时,四爷就站在墙底下,我被抓个正着,原来四爷怕我们摔下来,看着我们跳下来才进行教育,一个老师如此敬业,半夜还在学校巡查,正是有这样像四爷一样兢兢业业的老师们,才让我这走出学校二十多年的学生记忆还那么深刻。
四爷写得一手好字,那毛笔字刚劲有力,无论那家有喜事,就找四爷写请帖,四爷总是随叫随到,而且从不收费,甚至于不会在主人家吃饭。还有春节前夕,四爷家是最忙时,四爷基本从早上写到晚上,我们那时小,最喜欢看四爷写字,他那么专注,大笔一挥,一副大红对联,还有门心就出炉了,我们总是盼着墨汁赶紧干,用小嘴在上面吹呀吹,四爷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们,还会给我们几颗糖果,或者一把瓜子。所以我们最喜欢去四爷家,或者看他写毛笔字或听他讲故事,讲红军故事讲一些励志故事,我们总是听得入迷,连吃饭时间都会忘记。那时候因为四爷文化高,见识广,在我们眼里四爷就是神人。
四爷在村里因为辈分大,有威望,而且四爷文化水平高,所以当每家有事摆宴席都要四爷去照顾客人,哪桌哪家亲戚坐什么位置都要他来安排。闺女出嫁去送亲时,基本四爷都是以家长身份去的,这是熊庄人的荣誉。男孩接新媳妇时,通常在新娘下车之前点上稻草,以预示以后生活红红火火,这点火的人和征婚人自然是四爷了。每对新人在酒席时必须给四爷恭恭敬敬的敬三杯酒,这就是四爷,熊庄人的四爷。
村里还有一个习俗,就是老人在死后,要在第一时间帮去世的人合上双眼,还要把腿脚捋顺,还要帮死人穿上寿衣。四爷在世时这都是四爷做的,记得我父亲去世时,四爷赶紧来到我家,先轻轻的在我父亲眼摸几下,嘴里说“运哲,安心的上路吧,开始投胎个好人家”父亲真的就安详的闭上眼睛。四爷吩咐我们打来热水,我们一起用温毛巾帮父亲洗了脸洗了脚洗了手,四爷有经验,先把父亲蜷缩的腿脚捋平整,然后开始给父亲穿寿衣了,四爷麻利熟练的拉着父亲胳膊把上衣穿又穿好棉裤,再穿上靴子。给死人穿衣服,这需要胆量还需要人的刚正才能给逝去的人穿衣服。
还有家里有个习俗,就是人死要有个灵魂牵引人,这个人也非四爷莫属了,四爷挎着特有的木篮子,里面装满了纸钱,一路上点燃纸钱,一边念叨着上路了上路了,只有灵魂好贵的人牵引灵魂,逝者才能上天堂。
四爷退休了,没事还会去学校转转,帮学校的花草修修,他说他一天不到学校他心里就难受,因为黄营联中洒下了四爷一生的汗水,每一个从学校毕业的学生四爷都教过,每年春节四爷家里最热闹,学生们一个个回去看四爷,四爷说他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他教的学生有出息。
四爷年纪越来越大了,去学校的脚步也越来越缓慢了,最后拄着拐杖没事还要去学校转转,那里有他放心不下孩子,有他辛勤耕耘过的讲台,还有他亲手栽下的树和花草。每次他都要到各个教室看看,看看读书的孩子们,有时也会在校园的树下沉思好久,每每这个时候,看到的孩子们还有新来的老师们,都会感动的叫声“熊老师好,又来看我们了”,那是感动,也是对四爷的尊重。在四爷病重的日子里,下床已经很困难了,四爷请求家人用轮椅推着去学校看看,那时的他已经很瘦,没有了以前的神采飞扬,眼神中更多了对学校的眷恋,每次他都会喃喃自语,看不了几次了,孩子们多好多幸福。许多老师孩子们看到轮椅上的四爷,会帮忙推着去学校的角角落落看看,看到四爷眼中的深情,那是不舍那是眷恋。四爷常常给新来的老师们说,教师是良心活,要用心的教孩子们,不能耽误孩子们。好多老师看到四爷都会感动的流眼泪,这就是一个老师,一个把一生都奉献给孩子们的老教室,直到生命倒计时,还在牵挂着孩子们。
四爷走的那天,来送行的人很多,许多从远处赶回来的同学为四爷送终,小轿车从村头排到村尾。老师学生村里人在泪水中送别了四爷。
这就是四爷,一个天堂路上的灵魂牵引者,一个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孩子们的四爷。四爷虽然离去,但四爷在熊庄人的记忆中依然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