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天很蓝,室内弥漫着一种温暖,米菲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寒冷,思绪懒散……
这是她从T乡回来的第二个冬季,似乎今年格外严寒。
01
30岁生日当天,米菲只身来到距离家乡两千公里外的T乡。
没有急于抵达的目的地,也没有热切想要见面的人,就如同晚饭后闲逛经过的某个街角,一切随意自然。
其实米菲是去赴约的,一个十年前的约定。
02
米菲的童年无疑是孤独的,由于父母的工作经常将她独自反锁在家中。从小没有玩伴的米菲已经习惯享受独处的时光。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呆坐在窗台边,享受阳光洒满脸庞的温暖,听着楼下男孩子们追逐吵闹的欢笑声,任凭思绪游走。
每当吃饭的时间到了,家长们的呼唤如同咒语驱散了聚众的精灵。这个时候米菲总会很失落,悻悻然离开窗前,到冰箱去寻找和她的生活一样冷漠无味的食物。“嗡——”微波炉将食物烘烤得啪啪作响,米菲看着微波炉内旋转着被灼烧的食物出神。在米菲眼里,食物尽管备受煎熬,但是生命却在顽强的跃动着,像是一种挣脱,一种对自由的狂热。
随着年纪的增长,米菲拥有了相对的自由,却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庭。父亲在外有了别的女人离开了家。米菲的青春期是伴着母亲的哭泣、抱怨与外人灼热的目光度过的。长久的灰暗让米菲学会隐忍、坚强,她像一只斗鸡一样,立起全身的羽毛,随时准备和每一个质疑的人开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柔软。
傍晚放学回家,米菲依旧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耸着双肩,低着头,往楼上踱着。一个男孩迈着欢快的脚步从楼上往下走,边走边哼着歌。米菲没有抬头,而是本能的向右侧挪开,方便男孩下楼;男孩却巧合的往左挪开,方便米菲上楼。两三个来回,两个人依旧面对面没能错过。男孩笑出了声,“你先走吧!”声音磁性而有魅力。男孩停在那里,米菲略显尴尬,仓皇而逃。
是的,他就是弋阳,一个性格开朗活泼,会拉小提琴的男孩。住在米菲家楼上的他,是米菲同校的高年级学长。
从此米菲的世界不再阴冷灰暗,有个叫弋阳的男孩住进了她的心里,带给她一丝温暖。
直到Uncle H的出现,米菲的世界彻底坍塌。她第一次感觉到无助,她像一只被抛弃的宠物,将会面对长久的寄人篱下,心头那仅存的一丝丝希望彻底土崩瓦解。她终于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到家附近的铁轨旁,放声痛哭。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将她的坚强重重击倒在地。
“女汉子居然也会哭呦?”
米菲抬起头,眼前的弋阳显得异常耀眼。
“关你什么事?”
“别哭了。”弋阳递给米菲一张纸巾。
“迟早我们会离开家,过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就这样,两个人并肩坐着,聊了很久很久……
从此米菲不再是一个人,弋阳就像每日都会升起的太阳,照耀米菲原本昏暗无光的生活。他们会相约前后走出家门,到小区外的某个地方碰面,然后一起去上学;会在寒暑假的时候相约去骑马、去钓鱼;弋阳总是带着米菲去看米菲从未见过的世界。他们还会写信,在那个手机还是贵重奢侈品的年代……
弋阳说:“我的梦想是做一个明星,像刘德华一样。”
米菲笑着:“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导演,像李安或者王家卫。”
“那你岂不是还要管着我?”弋阳温暖的浅笑。
“嗯,要管你一辈子。”
03
T乡。
“游船全程150元,你们两个人拼船75一位……”
米菲在湖边散步,被热情的船夫拉上游船,同样被拉上船的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男子一脸硬朗,笑起来却腼腆可爱。
船夫一路划着船,幽默的说着关于T乡的传说,打趣米菲与陌生男子有缘分,是“百年修得同船渡”。
尽管全程两个人毫无语言交流,但是内心却波澜不断。偶尔的目光交汇,让这趟旅程变得漫长而不平凡。
下船,俩人相互点头微笑,各自离开。
话剧终于开演了,这场话剧是米菲这趟旅程的终点。
米菲看到聚光灯下那张久违却又陌生的面孔,心头一紧,泪如雨下。
她哭,不是因为话剧本身,而是在祭奠自己整个青春。
剧终人散。
走出剧场时一个男子从身后拉住米菲。
“你住在哪个酒店,我送你回去。”
是船上的男子,是那个本可以让米菲一见钟情的男子。
一路上,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米菲的微弱抽泣与男子手掌紧握的温度。
“明天你还在T乡吗?我们出去转转。”男子眼光温柔,笑容羞涩。
米菲还没完全从哭泣中抽离出来,对于突如其来的询问略显无措。
第二天……
米菲退房准备离开T乡,走出酒店却发现那个男子站在门口的不远处低头抽着烟。
看到男子的米菲略显惊愕,看到米菲的男子却兴奋不已,急忙来到米菲面前。
“还以为等不到你……我叫浩安,想去哪里转转吗,我陪你。”
米菲并没有拒绝,心里隐隐的泛起一种甜蜜。
这一天的接触无疑是美好而难忘的。浩安就像上天派来的白马王子,跟米菲梦想的一模一样。他长相英俊、谈吐风趣、举手投足体贴入微,高大的身躯、结实的臂膀给米菲一种渴望已久的安全感。米菲无疑爱上了这个上天派来的男子,并为他推迟了归期……
浩安,自由工作者。
独自一人生活,一年十二个月在四处旅行。
没有来处,亦没有归处。
米菲却毫无保留的爱上了他,爱上了这匹脱了缰的野马。
直到有一天,米菲收到浩安的简讯……
他离开了T乡,同时也带走了米菲内心深处最后一份柔情。
04
J城
回家后的日子如温吞的白开水,索然无味。
生活磨平了米菲身上的棱角,浇息了她所有的热情。
她不再是那个会和领导据理力争的女子;也不再是有理想有斗志的文艺女青年,
只是在很多夜深人静的夜里,米菲都会想念浩安,像曾经想念弋阳一样。
“Hi.米菲!”
不期而遇总是能带来惊喜。
“你好吗?”
“我很好,你去年的演出很精彩。”
“可是我仍然没有成为像刘德华一样的大明星呐!甚至没有人认识我,呵呵。”
“但是你最起码做了演员,而我已经离导演越来越远了。”
“你真的过得还好吗?”
“嗯,我很好。”
不期而遇也总是带来局促与百感交集。
“对了,我回来之前,浩安让我替他问候你。”
米菲一脸诧异,“你们认识?”
“嗯……你说过,如果我当上男主角,不管在哪,你都会来。其实,我很怕你不来,又怕你来……担心你一个人在陌生的T乡,所以我叫浩安替我去照顾你……”
“浩安是我的同事兼在T乡的室友。他也是一名话剧演员,我们认识好多年了……”
“下星期,他会来J城,参加我的婚礼。”
演员?原来曾经与浩安所有的美好只是在参与一出闹剧。
十年前,你说要去远方追逐梦想,我内心纵然万般不舍还是放手让你离开。
十年间,你就是我心头永远抹不去的一抹阴霾,遮挡了我内心所有的明媚。
十年后,我终于唤起心底的热忱重新接受一个人,却又与你有千丝万缕的纠缠。
我兑现十年前的承诺去T乡看你第一次主演的话剧,想借此为这段感情找一个出口,做一个了断。
可是,你为什么要安排浩安出现在我的生命,你的这出戏谢幕了,你要让他来接档我的悲剧吗?
气愤、咆哮、质问通通涌上心头,米菲却咬住牙关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恭喜你。”米菲起身准备离开。
“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我希望你可以来。”
“嗯,一定到。”
05
弋阳的婚礼。
米菲准时出席,穿着得体,面容温婉。
这个昔日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子就站在那里,站在他的新娘身旁边,却再也不会让米菲的心底掀起丝毫的波澜。
弋阳体贴入微呵护着他的新娘,米菲真诚送上心底的祝福。
婚礼上与浩安的再见,米菲比想象的从容,浩安亦没有异样,自然寒暄,如同认识多年却久违的老友。
一切顺理成章,似乎曾经的一切雁过无痕。
参加完弋阳的婚礼,米菲来到她经常光顾的这家咖啡店,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一杯蓝山。
午后天很蓝,室内弥漫着一种温暖,米菲独自坐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白雪皑皑,思绪懒散…
“我可以坐下吗?”
“嗯,当然。”
浩安坐到米菲的对面,点了同样的一杯蓝山。
“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
“一路顺风。”
“嗯。”
沉默、沉默……
“我本想为你留在T乡,或者随便什么城市,只要你在。”浩安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可是你却选择了离开,可能你还是忘不了弋阳,正如事到如今我还是忘不了你。”
米菲一怔,心里犹如烈日般滚烫。
米菲满脸疑惑的接过浩安手里的信,看过后却发出了孩子一般的笑声。
浩安略显气愤与焦急。
米菲什么也没说,起身前倾身体狠狠亲吻了浩安。
浩安整个人懵了,呆呆的杵在座位上。
米菲拿起桌面上的水笔,在信纸上过于潦草的字迹旁边的空白处,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浩安,米菲也很想你”。
那信纸上潦草的字体,米菲再熟悉不过,那一行行的字迹曾经陪伴着她度过整个青春懵懂的少女时代。
她拿出手机上储存多时那条短信。
“米菲,我走了,去往下一站,浩安。”
浩安恍然明白一切。
原来弋阳对米菲的爱一直都在,只是在现实与梦想之间,弋阳看似选择了梦想,其实他更在意的是活生生的现实。
06
浩安留在了J城,跟米菲在一起。
弋阳带着她家境殷实的娇妻回到了繁华的G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