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匪夷所思的结婚理由

树朦胧,人朦胧(冰清 摄)


清明将至,照例由我载着父母和小姨去青浦福寿园扫墓。车窗外缀满新绿的柳枝在晨风中飘摇,道路旁一簇簇紫叶李绽着朵朵粉嫩的小脸,在春光中探头探脑,对它们来说,这个新世界才刚刚启动。

植物们永远循着自然赋予的顺序抽芽吐叶,开花结果,从不会悲春伤秋,去想下一世和永远,高级的人类就不一样了。

正想着,突然,手机铃声大震,原来是老爸的老同学来电。

“啊啊,谢谢,我挺好的。我今天去扫墓,现在正在路上哪。”

“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扫墓?”电话那头的口吻有点像说,你都这么高辈分的人了,竟然还要出去拜年一样。

的确,父母都已是八十上下的老人,可是这么大年纪为什么就不能去扫墓呢?能去扫墓表明自己相对还年轻嘛,身子骨硬朗,不怕阴气邪灵的侵袭。不然要怎样呢,等别人来给自己扫墓不成?

况且,作为一个人文纪念公园,福寿园以它的人性化管理和开阔的园林环境著称,让徜徉其间的扫墓者卸除了某种沉重和阴郁的心境,倒增添了几分踏青的愉悦和松快感。

尽管如此,我们每年来此地需要祭扫人数的增加,还是冥冥中提醒着生人,那个或早或晚不得不面对的议题:死亡以及死后的安顿。

今年我们去祭奠的逝者,由近及远一共有七人,除了外公外婆的是传统墓地,其余几个都是壁葬。貌似小姨和父母都比较中意这种形式,我也就不由得多加留意些。

所谓壁葬,就是一间房子里,四壁从上到下全布满了格子,齐齐整整的,活像过去中药铺的大药房,不同的是抽屉换成了拉门,药名换成了数字编码。每个格子墓穴表面都覆有各种木制雕饰,上方贴着一块刻有编号的铜制金属片,两边有花插。

壁葬的地点也各有不同。有的安置在外观颇像别墅的三层楼的某个房间内,有的放在大厅的四壁,厅里有沙发可休息,提供卡片给人写一些追思或祝福的话语放入壁龛。

也有的壁葬为了节省空间,规划成排廊模样,那密密麻麻千篇一律的格调有点让人想起图书馆的布局,一个人的一生就像一本或平淡或精彩的书,安安静静地陈列在高低不同的格子里。

在扫壁葬墓的时候,发现有些木门上贴着绿色或黄色的圆形标签,我脑海里浮现出崇明别墅的小区物业大厅里也有类似的标识,立马心领神会。那意思一定是,有的是无主的空穴,有的已购待装修,而大多数已经有人入住了。

当然,根据楼层不同,高低位置和大小的不同,购置的年份不同,这些壁葬穴的价码也就分出了三六九等。看来,逝者的安息地也处处投射了生者的欲求……

比如有一种壁葬,安放在带有窗户的大房间内,形式也更活泼些,上下是放置骨灰盒的木头壁橱,中间两格则是玻璃橱柜,里面的展示体现着主人的生前爱好。更有人把橱窗布置成迷你的生活场景,家具电器一应俱全。

小姨就站在这样的玻璃橱柜前遐想着,“瞧这里多好,还有窗子,透气舒畅。”她说着走到厅堂中央摆着一张暗红色方桌前坐下。这桌椅,是给前来祭奠的人放置东西,顺带歇脚的。

小姨环顾了一下四周,竟有些舍不得走开了。“要我说呀,将来我们四个兄妹住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多好!晚上还可以凑一桌打个牌搓个麻将。”(小姨从来不打麻将,不知为什么她死后的世界里会有这款游戏。)

见老妈也在一旁跟着点头,小姨说得更来劲了。“我听说旁边的楼正在扩建,也有这种样式的,我们不如一起买下,也免了后顾之忧,以后我们大家住一起多热闹。”

“对对,想爹娘了出门过条马路就到。”我老妈也跟着调侃,不明就里的旁人听这话还真以为在购买啥地段的期房呢。

我心里在嘀咕,小姨夫早已去世,也葬在这个园子里,到时迁过来一起住倒也没话可说,但是另外两个姊妹弟兄可都有着家庭矛盾呢,他们的配偶愿不愿意死后如此安顿倒还有些悬念。

可是生活在城市里,就像买房有限购标准一样,活人要买墓穴,也得达标才行。比如配偶已逝,身患重疾,或年满八十。如此看来,只有老爸一人年龄达标,不过配偶倒是可以连带沾光。只是老爸老妈前几年为了购房避税而办了离婚,目前他俩属于离婚不离家状态。

这么说为了订购墓穴,老两口还就必须去办复婚了,这一辈子吵吵嚷嚷彼此嫌弃,如今倒恨不得死后还要不离不弃地继续拉扯在一起。

好吧,为了买坟!这可是我听到过的最匪夷所思的结婚理由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家人就是用来虐的。

要我说,生为一个碳基人,还是少些无谓的顾虑为好。活着就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多做爱做的事,至于成了碳化物,就随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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