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 | 一 格

说到精明，不得不说到这么一个角儿，王熙凤。

对她的印象，从黛玉进贾府“凤辣子”出场的那一段就已深烙。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自曹雪芹后，诸多作家笔下，描写精明又有些算计的女人，总要为人物添上“丹凤三角眼”这样的特征。由此可见，她在人们心中俨然已成为一个形象又具体的符号。

贾府是极尽富贵、显豁之门，读过红楼梦的人皆知。

01

贾府到底有多富裕呢？

依书中的设定，府上一顿螃蟹宴花二十两银子，够当时普通人家一整年的开销。

刘姥姥入大观园“探亲”，走时以100两银子打发。出手阔绰，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5年的救济。

虽贾府有显摆之意，但放到现在，即便有人心胸阔绰，除了要满足家族几百号中的奢靡，要如此待一个穷亲戚，也需要相当的财力支撑。

再看。喜事时，鲜花着锦；丧事时，压地银山。府中珍品无数，主人行头及仆的日常自是不必多说。

足见其显豁之盛。

府门外，是一方有钱有势的大佬家族。府门内，是一场每天都能上演戏码的名利场。这种地方，无疑充斥着阶层、利益、权谋和种种算计。

而王熙凤，则是在其中玩转各种关系的女人。

谁都知道她是老祖宗的“开心果”、“顺气丸”，深得“一把手”贾母的恩宠和“二把手”王夫人的信任，是贾府的实际大管家，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在摆平府内外上下事端、官府与富户、敛财生事的道路上游刃有余。

由此也能得出：

若非聪明能耐者，不足以担此任。

02

关于说话的本事，王熙凤是极出名的。

有一回，邢夫人要讨鸳鸯，贾母气得乱颤，凤姐不慌不忙地说：“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得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

只此一句，局面就完全不一样了。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刑夫人尴尬，还拐弯地夸了贾母一通，大家就有说有笑了。

比如逛大观园的时候，贾母说她小时候摔了一跤，头上落下一个疤，一个窝。

凤姐马上就说：“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出些来了。”

一个疤痕却讨出吉利的口彩，迎得老祖宗乐开了花。

几个回合就能见识她的本事，不得不服。

她缺乏文化教养，不会吟诗联句，猜不了灯谜行不了酒令，但心敏口利，嘴上功夫实在了得，深得“上层”赏识。对待宝黛钗及众姐妹，自然也是圆滑周到。

无可否认，这是她的“精明”：附贵迎上，谋求恩宠。凤姐是一绝。

然而，这是对上。

03

对待有碍自身利益和地位卑微的人，可就是另一副嘴脸了。

她从精神上和肉体上折磨死了尤二姐，秋桐、鲍二家的等一干情敌被她赶尽杀绝。对尤氏、贾蓉见软就欺。

把尤二姐骗入了大观园之后，便骂尤氏：“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住了？要不就是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你又没有才干，又没有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只就是一味瞎小心，应贤良的名儿！”

尤氏是她的平辈妯娌，虽是平辈，但不足她的势。所以，不顾脸面，对尤氏这样恶狠，言辞下流。

她处事武断杀伐。协理秦氏丧礼，处罚了宁府一个迟到了一回的下人，不顾其原因，打二十板子，取消一个月的钱粮，那人“含羞饮泣而去”。换到现在，迟到一次，被打得半死不活，还要取消一个月的工资……可以说是她不讲情面，心狠手辣。

这是她的“精明：提升地位，摆势立威。

04

馒头庵老尼姑求了凤姐假冒贾琏之名，托了长安节度使，强迫别人退婚，结果张家的女儿和某守备的儿子，双双自尽，而她就以别人两条命，无所顾忌地得贿三千两。

她叫心腹在外放高利贷，上上下下的月钱常常被她克扣、挪用、放利。

贾母为她凑份子过生日，她连最卑下穷苦的赵姨娘、周姨娘的钱也不肯放过。

为了自己的私欲，牺牲他人的幸福，妨碍到他人的生存，压抑他人的欲求，危及他人的尊严，也在所不惜。

府中下人说她：

“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

这是代表贾府下人们的一种民意。

这也是她的“精明”：抓住一切机会掠夺，谋一己私利。

05

王熙凤，是精明的。十几岁便能管理几百号人的贾氏“集团”，行事作风决断、凛冽。冷子兴赞道：竟是一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她与封建社会中下的压抑女性不同，有很强显露能力的欲望，协理宁府成就权利得意巅峰，争取自己的地位及大作为，一生弄权，到死还要紧紧抓住支配权，但同样一生操劳。

她是封建社会的“女强人”，一生盘算，精明之至，才能万里挑一。

是胭脂虎，不怒自威。

但，这种精明，过了头。

浑身带着锋利的爪牙，伸向权利所及之处：

你的权利比我大，地位比我高，所以我挑你爱听的说，捡你高兴的做。

你的地位低下，身份皆不如我，我就待你如过节老鼠，尖酸刻薄，奴役打压，甚至赶尽杀绝。

这种情形，尤见现代职场、政治与人情中，见于一切与“地位”关联的场景中。

迎上欺下，肆掠剥夺，毫无谦卑与悲悯。

玩弄权利，最后必定为其所伤，以致后来她穷途末路，失去靠山、呼应不灵。

“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没有不恨她的……连他正经婆婆太太都嫌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这世界，需要一种带着悲悯与善意的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