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

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21级宋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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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我的花园,我就在躺椅上享受着千篇一律的闲暇午后。被眼皮盖住的眼球还是能看到红色的光斑,甚至有种细微的眩晕感。

我还是高中生的那会就很像个利欲熏心的白日梦制造商。

我的确很会做梦,也很有极端乐观主义倾向。

所以没有人喜欢我,也没有人不认为我轻浮。也很容易理解,我说出来的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白日梦,偏偏我还为这些不怎么可能实现的事疯狂,我周身都透露出不可靠的气息。

我地理成绩并不好,起码和我的名次是不相匹配的。但我的地理老师是个说话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纤瘦年轻女性,她从未明确表达过对我的不满,只日复一日提问我。

当然,我还是希望她采取的手段是前者,因为地理这种东西我是真的很难学会,每次她提问我也只能吞吐出几个破碎的字。

她正在讲一道人文地理题,而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因为天气很冷,五六十个人呼出的二氧化碳让教室里有种让人疲乏的温暖,除了犯困我别无选择。我隐约听见她在说我们这一代没有农事经验连从生活常识落脚的农业题都不会做。她说,学校应当批给每个学生一块地,每年征收作物评级打分,填补一下我们有关农业常识的空缺。

我坐在位置上,睡眼惺忪。她肯定也能看出来,忽然问了一句。

“宋金阳,你想种什么。”

她也就单纯想吓我一跳,让我醒醒神。按我平常的花言巧语油腔滑调,应该讨巧答句种花,会努力种出最好看的花送她。但我醒的十分不情愿,拖拖拉拉懒懒散散站了起来。

“种太阳。”

哄堂大笑。

“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

我伸了个懒腰没再说话,还不等谁责问我不守纪律下课铃刚好响了。她也不过温温柔柔笑着。

她还是把我叫到走廊了。我还有点窃喜,以为她终于受不了我了,要训我话了。她却说很喜欢我,勉励我坚定自己的步伐,并简单支持了我对种种白日梦的热望。

我讨厌这样的人。明明我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她还是接下我针丛般绵绵密密的卑劣。我更希望她放弃我——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也好,任我自生自灭也好,只要她不在我身上倾注心力。不然我会看见倒映在她眼中的不堪的自己,我会真切体会到我辜负她期望。纵然她从不怪罪,可那样温和的笑更让我羞愧。

如芒在背。

我还是在口是心非。我告诉自己千万遍我讨厌她,仍在接下来的很久都有种“原来她并不讨厌我”的轻松感。

我的格格不入助推我对自己的放逐,但她对我的自暴自弃依旧很宽容,这种宽恕让我替她感觉不值。与其说我讨厌她,倒不如说我讨厌这样颓靡的自己。

这一年,我十六岁。

后来我中规中矩了段时间,她也一直耐心教我。我的地理高考也考出了从前难以企及的分数。

她祝贺我,说,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了。

如果只是从前那般白日做梦也还好说,但是现在我却像十足的疯子。我翻阅无数古籍去寻觅太阳种子的踪迹,逢人便问哪里能触到太阳的根系。也许时光怜悯上下求索仍无结果的年轻人,一年后我遇到个怪人,看到他那一刻,陌生却熟悉的嗓音就开始在我脑里振动着,他分明没有开口,但面上金色的花纹斗篷的银色脉络都在疾声呐喊。它们嘶哑着告诉我太阳生长在高树的枝桠上,我一眼就能认出。

再回神时根本没有任何奇怪的人,可我的心跳久违得壮烈,擂着浅浅的心窝。心脏发疯般的躁动让好似疯魔的我迅速接受了这个没疯几年很难接受的荒谬经历。

时至今日我仍不能判断这究竟是不是我太过痴迷患了臆想症还是那天午后短暂的发梦,可这临门一脚的疾呼就指使我去做了。

我踉踉跄跄回到家时,眼白显出癫狂的血红。我无暇顾及这,转身收拾行李,我妈走上前问我要去哪。

我只回答她太阳长在最高的树梢上。

她深深看我一眼,说,早去早回。

我苦苦求索的十年中从未明晰“你一眼就能认出太阳”的含义,直到我走上青藏高原。我也不好说那是树还是火山,它的枝桠不住滴出形似岩浆的液体,树干像包裹着未凝结的树脂,映出一片橙红。它是大片皑皑里的唯一亮色。

可是困难还没有结束,我奋力爬向高枝,每次攀到一半,手指手心都露出红色的肌理,掺着被灼烧的黑灰的死皮,疼到没有知觉无意识颤抖,最终扒不住树干摔进树荫底的雪堆。

大概五脏六腑剧烈错位,肋骨断了几次,挫伤遍布脊背。所以我的手旧皮烫焦一次又一次后由黄变黑,再泛出新白。我带着太阳的种子踏上归途。

家里花园的花遭了殃,被我拔的干干净净。种子在地下沉寂多年也没有发芽,我又回归到翻古籍的时候。

就好像我年轻了十岁。

“只有岩浆的热度才能让它抽枝发芽,开出比岩浆更滚烫的阳光。”

古籍上写道。

权衡过后,我去了火山附近,把种子安置在火山泥底。一年又一年,我目睹多次岩浆从火山口溢出浸在火山灰里,最终一点新绿从灰白色顶出来。

那一点点小苗挪回花园又生长许久,它何时才能结果对我是未知数,我也悉心照料细苗多年。

它成熟了。

一个大脑空有白日梦的少年是断不会做出成就的,他需要信任鼓励和无条件支持,需要一点天赐的运气,把这一切整合在一起,从而勇敢摒弃周遭的嘲笑讥讽和轻蔑,在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追求白日梦的路上一往无前。

这一年,我六十岁。

如果早知种下一株太阳会耗尽我毕生心力,以至于我自认为的“付出良多”不过是其中寥寥一笔,那我一定放弃得理智又清醒。可谁又不会做事后诸葛呢,但就算在我十六岁那年就告诉我这些,我依然会对劝阻者拒绝得礼貌又疏离。我还不知天高地厚誓言深重,哪怕鞋底在泥泞路沾满千钧泥,脚步踉跄,佝偻的腰再也直不起,我依然会为此蹉跎至六十岁。

即使不过是头脑虚浮时的黄粱一梦,也有权被我万分珍重。

因为十六岁的通称是少年,仍敢把终身赌在只看到云雾的幻梦上。

但也没有关系,我的太阳生长得自由散漫却异常挺拔,我的花园里都是新落果的阳光。

别人的十六岁全知全能,我的十六岁负责发梦。

未来实在漫长,兴许有天我会无所不能。

我的白日梦也将慷慨生动。

后记:再次听到种太阳时,你种出迷茫的未来之路上亟需的太阳了吗?你为你的太阳倾尽心力了吗?你会后悔付出亦或是没有付出吗?你的十六岁乃至六十岁都会这般认为吗?

把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割裂的人才是懦夫。

我希望在六十岁时能自豪地说,种出一株太阳是我此生最大梦想,并以这梦想为我前进的方向,我的坚定拨散了行路中的大雾茫茫,我不会后悔我付出的任何一份力量。

而我的太阳同等也赋予我万丈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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