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已然逝去的诗情画意

文/稳心山人

2018年5月18日,阿姆斯特丹,晴转多云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写诗了?打开尘封已久的文档,看着里面的诗词,我不禁有些感慨。文档里,有些诗词,已经是十年前的作品了。现在看回去,很青涩,有些地方,韵脚甚至都用错了。但是,如果叫现在的我动笔,却不知道从何写起。

十年前的时候,我还太小,只是一个学习不怎么样的初中生。那个时候,微博、微信还未横空出世,博客也只是方兴未艾。可以说,那是一个论坛的时代。大家在论坛的每一个版块里,寻找着自己感兴趣,抑或是合心的帖子,在下面回复或者灌水。楼主、沙发、板凳这些词语,就是从论坛开始,至今仍在沿用。

不知道为何,我逛进了一个三国论坛,看下版面设计,还算不错,点进了正史版块,当时的我自诩历史小达人,自认为历史知识储备相当不错,结果一看帖子,才发现,这里一个知识盲点,那里又一个知识空缺,瞬间变成了一只斗败的公鸡。

比较好玩的是,这个论坛里也按着三国分了魏、蜀、吴三个阵营,加入阵营以后,阵营的“皇帝”会根据你在论坛的“贡献”,给你一个初始的职位,之后会根据你之后的贡献慢慢地一步一步“升官”。很久很久以后,读完游戏化的相关论文以后,我才反应过来,这种设置其实也是一种简单的游戏化。在“升官”过程中,我也会获得成就感。而这种成就感也会驱使着我一直为论坛做“贡献”,沉迷在这个论坛里。不知从哪天开始,我点进了诗词版块,看到里面的帖子,萌发了一点创作冲动。

写作冲动,是很容易产生的。但是,写作,一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从冲动到最后的产出,写作者会经历一个并不是很顺利的过程。有时候,那个火花就在你眼前晃来晃去,你伸手去抓,却怎么抓也抓不到。到最后,你可能就放弃了,看着这个火花,慢慢地消逝在人海里面。

村上春树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里写道:

在许多情况下,小说家是将存在于意识之中的东西转换成“故事”的形式表现出来。那原本固有的形态与后来产生的新形态之间会产生“落差”,便如同杠杆一般,利用这落差自身的能量来讲故事。这是相当绕弯子和费工夫的活儿。

作诗填词,也是一样的,我也需要将我的所见所闻,在脑海里以一个低速的过程缓慢地转化成所谓的意象,然后,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面表达出来。这个过程,有时候,比写小说还痛苦。每一个字,都从脑海里被抽取出来,在纸上转悠了一圈,然后又被放了回去,也许是因为押韵,也许是因为修辞,也许是因为意象。所以,村上春树先生才会写道,几乎没有人作为小说家,长久地停留在擂台上。距离我上一次填词,已经过去了,将近六年的时间。这六年里,我的人生,看起来,就是一片漠漠无尽的空白。

在空白的下面,究竟存在着什么呢?

它们更像是一种隐喻,用一种隐蔽但有力的暗示来定义现实世界。

在不久之前的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在白茫茫的原野上,孤独的诗人,拿着一副铲子,在冰上不断地敲击着,却怎么也没有敲下一块冰来,只有徒劳的声音,回响在那个寂静的空间里。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窗外狂风暴雨,台风又登陆了。听着窗外的雨声,我想起了蒋捷的《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那些现实,应该停留在岁月的树干上很久很久了,等着那一滴松脂,将它包裹起来。这些现实,就像水一样,涌进了胡同之中,然后裹挟着一切东西,去往未知的下一个地方。滴答滴答的钟表,嘈杂的噪音、闪烁的屏幕、回应的窗口,让这些现实被包裹在浅薄的糖衣里,被送了过来。那一滴蜜糖,很甜,却转瞬即逝,留下的,是理解与进步的幻象。

“你知道吗?琥珀的颜色越‘浑浊’,它的年份就越久远。”

“可是,这样,我看到的细节也少了。”

“有时候,细节不是越多越好。”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想象力吧……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不就是天蝎座的心宿二西行,天气即将转凉,提醒我们要穿衣服嘛……”

“对的,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很美么?”

“也许,我们只是在用,不同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吧。”

“框架?”

“对的,其实,诗词,本质上也是一种框架。”

按开了房间的开关,灯在瞬间就亮了起来,让我想起以前镇流器和启辉器还存在于日光灯上的年代。那时候,灯要闪烁一下,然后泛起紫光,再渐渐地变成白色。

短暂的停顿里,那种沉默似乎会被无限地拉长。以前读书的时候,我通常会停留在一个句子上面,停留的时候,脑海里的蚂蚁会慢慢地爬进文字的间隙里,扒拉出在野、在宇、在户的蟋蟀,会在“赏句类陶渊”补上一个缺失的“明”字,会在“不断海风吹月来”的“月”字加上释义,那些释义并不是具体的字,也许是一幅具体的影像,也许是模模糊糊的一个概念。这个框架看起来,只会给我们陈述着世界的一小部分,里面的留白,却留下了想象的无限可能。但这些可能,在今天看来,似乎被技术的进步填满了……

于是,孤独的诗人迷失在信息的洪流里面,渐渐地看着自己的想象,消逝在人海里面。

我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书,书已经有些年岁了,泛黄的纸张上印刷着黑色的宋体铅字,读的时候,符号与符号之间的空白,仿佛都在等待着读者的填充,也许在那些空白里,藏着我丢失已久的诗情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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