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属原创。
第五章:天命觉醒 他乡故知
我拔了针,抹了把脸,感觉四肢百骸像脱胎换骨一般,脑中变得无比清晰,集中精力,目光所及,有条理通透之感而无隐瞒遁迹之难。
正讶异间,门口一个小媳妇背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进来,同行的还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上去就是文化人。
“医生,”那文化人说道,“我儿子病了好几天了。不吃不喝不醒不闹,医院也检查不出什么,您给看看吧。”
那小媳妇也说:“我公公婆婆说是中了邪,要请大师作法。我们不让。麻烦您了。”
我笑了,这孩子我刚看了一眼,就知道没什么问题,便说道:“请大师?这不开玩笑吗?”
“就是啊,”那年轻人说道,“有病就看病嘛,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那一套。这不,瞒着两位老人就出来了。”
我说道:“把孩子放下,躺台上……对对,就是这样,来,妈妈按住孩子的头,爸爸按住孩子的脚……对了,就是这样。这很简单,根本用不着作法,花那钱干嘛?用如来佛祖的六字真言就可以啦!你们跟着我念‘唵嘛呢呗美吽’”
“医生!”夫妇俩几乎同时跳了起来,那男的一脸气愤,说道,“你是医生还是神棍?”
我说道:“这孩子明显就是中邪啦,但问题不大,只是另一个孩子想和他玩而已,两人玩得太开心了,所以舍不得回来。”
“气死人了,神棍!”那男的抱起孩子就走,完全不理会我诚意十足的叫唤。倒是那小媳妇拦住了他:“老公,城里最大的医院都没办法,老人那么说,这个医生也那么说,要不,我们就试试?”
那男的听了还在犹豫,迟疑了好一会,很不情愿地把昏睡的孩子又放回台上。
我呵呵一笑,把手按在那孩子额头上,口中念诵六字真言,才三遍,就听得一声:“爸爸妈妈,大哥哥走了。”那孩子睁开了眼,看到她妈,马上就爬起来要抱抱。
那夫妻俩见孩子没事醒来,脸上俱是惊奇之色。
我笑道:“怎么样,没骗你们吧?”我问那孩子:“来,给伯伯说说,这几天都和谁玩了?”
“一个大哥哥,我们玩得可高兴了。刚才他说,天上的神明叫他去投胎,伯伯,投胎是什么啊?”
“就是……”我说道,“就是回家啦!”
那小夫妻面面相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可不管那么多,收了他们二十块钱,夫妻俩带着活蹦乱跳的孩子开开心心地去了。
“医生,”又来了一个,又高又壮,一直按着头,“我头疼,可能昨晚上吹风了。快给我看看。”
我说道:“坐下,伸手,我给你把脉。”其实我知道,他没病,只不过曾经喝醉了酒,在个路人头上打了一拳。这是报应,活该他痛三天。
我不会把脉,但这是老白中医馆,我总不能败了白老板的名声吧?我也学白老板的样子煞有介事地按了一阵,说道:“你的病,很容易,不用药,回去吃三天白米粥,就好了。”
“这……就行了?”那人龇牙咧嘴,“医生,是真的痛,要不,你开点止痛药?”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我提高了点儿声音,“活该你痛三天。以后少喝点酒!”
“哎呀,医生你还真有点儿本事啊!把脉就能知道我喜欢喝酒。”那人站了起来,“走了。”
“等下,给钱,二十。”
“可你没开药啊!”
“我已经开了,白米粥。”
“白米粥也算药?开什么玩笑!”那人理直气壮地叫道:“想钱想疯了吧?”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气得一手指天,叫道:“人在做,天在看。你会有报应的。”话音未落,那人竟转折回来,一脸凶恶,破口大骂:“你他妈说谁?再敢开口,老子捏碎你的蛋!”他人高马大,我怕把店给砸了,只能忍气吞声。那人嘿嘿笑着出去了。谁知才到街对面,便听得一声惨叫,那人一脚踩中一个砖块,跌倒在地,一辆公交车一碾而过,将他下半身压扁,地上血肉飞溅……
街上人乱成一团,有的惊叫,有的报警,我不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便返回收银台,偶然看见门框上张老师贴着的符纸,不禁笑了,这符只能镇得住一些微弱的邪祟,至于凶恶点的,几乎没什么作用。
“咦,你是……高兴,真的是你!”门外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哈哈笑着进来了。
听声音很熟,我叫了起来:“冯骥才。是你啊!怎么会是你?”
不不,大家别误会,这个“冯骥才”可不是大名鼎鼎的作家,他名字叫冯启才,因为读师范时我们考普通话,有一篇文章叫《珍珠鸟》,就是冯骥才先生写的,冯启才的名字和他很像,而且这小子你看他其貌不扬,但文采极好,经常在报纸上发表豆腐块,而后用稿费请我们喝啤酒。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作家。
“我说大作家,”我请他入内泡茶,问道,“一定写了不少新书吧,送几本拜读一下。”
“写什么书啊!”冯启才手一挥,“当年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哪有闲心?”
“你的意思是专心教书,不写作了?”
我问。
“开玩笑,”冯启才笑道,“靠教书,我早饿死了。”他喝了口茶,神色黯淡下来:“其实,我何曾不想好好写作,好好教书。可是,当时一个月五百块的工资,能干什么,养自己都够呛,怎么养父母?”
我默然,我们这一代大都是独生子女,他的难处,我一直都懂,便问道:“那你……辞职了?”
“没有,哪能啊,我兼职。”他无奈地笑了笑,“现在,学生们叫我猪哥冯。”
猪哥,是一种职业。就是牵一头种猪,去帮别人家母猪配种,这也能有一些收入。名声不大好听,尤其是当老师的,要是能干别的,绝不会去做这个。他脸上遍布的沧桑让我不知该讲些什么话来安慰他。我自己也混得不好啊!
“你呢?”他问,“这药店是你家的?挺气派。”
“不不,我……刚辞职。来这里打工。”
“辞职打工?你脑袋让驴给踢了吧?弟妹呢?侄子呢?”
“还……没结婚。”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月两千,真的……很难。我口又笨。”
“三十八了?”
“嗯。”
“我们村口有个寡妇,前年刚死了男人,带俩孩子,你要是不嫌弃……我去说说。就兄弟你这品相,绝对馋得那寡妇水漫金山双腿抽搐……”
“啊,不不,”我忙岔开话题,“对了,貌似你老家不在这里,怎么……”
“哦,”他说道,“这不,农村不让养猪了,猪哥是没法做了。我只能和人换课,赶时间出来盘点山货,各个药店问问,上好的野山参啊,你看!”他从皱巴巴的衣服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人参,有胳膊有腿,还有男性生殖器,连两个蛋都惟妙惟肖,乍一看,还以为是人参精。这得千年了吧?他很是神秘地说道:“别人要的话,得这个数。”他伸出五根短而粗壮的手指头,那是长年劳作的结果,“如果老同学你要,给这个就行。”他收回四根手指,只伸着一根食指,满脸的诚恳。这么大的人参一千块,好像也不算贵。只是……
“实不相瞒,”我很是无奈地说道,“我在这就是打工的,做不了主,老板又不在。要不,你先休息一下,一会别家看看。”
“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冯启才不耐烦了,“咱们什么关系?你先拿去,改天有了,再给我。你不给,我也不要。行不行?再说了,他乡遇故知,就送给你怎么了?”说着就要把那山参塞我手里。
“不不,这怎么成,”我忙说道,“你是靠这个生活的,哪能不给钱?但我真的做不了主。”
正难以推脱,白老板回来了,我如释重负,忙说道:“老板,这我老同学,姓冯,说有个山参要卖给我们,我不敢作主。老冯,这我老板,姓白。”
“你老同学?”白老板看了一眼冯启才,又疑惑地看看我,我点了点头。冯启才说道:“诶,白老板,我一看您就知道您是识货的行家。这东西,您看看,追了七天七夜啊!差点儿就让他给跑了,要不是我事先下了红绳绊住他头顶……你看,这叶子还有点破,就是绳子……”
“不必看了,既然你们是老同学,就不要谈这个了。”白老板声音不大,也很平静,我却听得出他此时十分恼怒,难道那山参有问题?
“小荷呢?”白老板问。
“她……刚出去了。”我老实回答。
“不是,白老板,”冯启才还不死心,说道,“这东西千年难得啊!落别人手里就可惜了啊!你们中医不是有个方子叫‘独参汤’吗?临危救命用的,《伤寒心法要诀》中有诗说得好:难辨阴阳六经证,重困垂危莫可凭。惟用独参煎冷服,鼻上津津有汗生。独参汤必须是全须全尾的上好人参。有了这玩意儿,您想……”——我很佩服冯骥才,居然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而且气场还十足。
“我说了,不谈这个。”白老板面无表情,说道,“年轻人,高兴是我徒弟,你是高兴的老同学,我就不说什么了。本来想留你吃个晚饭,但一会儿我要带他出诊,所以……”
“出诊好啊!”冯启才又兴奋起来了,“医者父母心,高兴能当您徒弟,我这做大哥的也真心替他高兴。这么着吧,您带上这东西,让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冯先生!”白老板变了脸色,“非得让我直白地说话吗?你这人参,根本就是假的!我之所以不谈,是想给你留个脸面,你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把那东西马上给我丢垃圾桶,否则我立刻报警!”
假的?我惊讶地看着冯启才。
“不是……您这……”冯启才一脸无辜加着急,“这是我花了大功夫才捉到的,您怎么能说是假的呢?这样吧,您是高兴的师父,一万我就不要了,您给一千跑腿费,怎么样!这是亲情价了。”
啥?一万?感情刚才他是一根手指一万啊?我以为一千!
白老板仿佛被彻底激怒了,一字一顿说道:“送客!”
“这也……不识货……”冯启才悻悻地收了人参,起身出门去了,竟连句话也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