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读了林清玄的散文《苦瓜特选》,头脑里立即浮现出儿时那依山的菜园、菜园篱笆上缠绕着的苦瓜藤、苦瓜藤里或大或小的苦瓜,以及常带着我走进菜园的母亲。
我已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年龄开始能吃苦瓜这种菜了,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做的苦瓜是不苦的,至于是家乡苦瓜本身的原因还是母亲做的好吃的原因,又或是我记忆过于美好的原因,我一直没找到确切的答案。
因为儿时的记忆太过美好,以至于在我自己能够掌厨的时候,特意去菜市场买了一次苦瓜,想要寻找儿时的味道。很遗憾,市场买来的苦瓜青翠硕大,不似母亲种的那般小巧精致;我做出来的苦瓜苦味浓郁,也不似母亲做的那般清香酥软可口。
看来,这份美好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
母亲是农家妇女,她的一生都是在家庭——菜园——农田这三点一线中忙碌,于是,跟屁虫的我从小也就喜欢菜园,感觉那一方小小的菜地,似乎就是一个应有尽有的植物园。
菜园中“瓜”类的菜品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苦瓜了。南瓜和冬瓜,叶大藤粗,爬山攀架如履平地,像是山村粗野的汉子;而叶小藤细的苦瓜,则婉若江南纤弱的女子,发髻上插满淡黄色的小花,黄色的小花又婉如一只只轻盈的蝴蝶,美丽可人,令人怜惜不已。
众多的苦瓜藤蔓在篱笆上交织缠绕,远远看着,极像一堵绿色的墙;走近了,又能看到许多的苦瓜或大大咧咧地将自己展现在太阳底下,或若隐若现地藏于层层叠叠的叶中;再仔细一寻,又惊喜地发现,深藏于叶中的某个苦瓜已悄然由黄变红,裂开并卷着,像是一朵绽放着的花,非常别致。
母亲种的苦瓜表面凹凸有致,纹理清晰,个头不大,显得精致可爱,不像现在市场上买的那般死板。颜色青翠的苦瓜,像是绿玉;成熟至红黄绿三色相间时,则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多色艺术品了。而我,也最为喜欢这样的苦瓜,不仅因为它的美丽,更深层的原因是它满足了我的馋欲。
这样的苦瓜能满足馋欲?是的,你没有看错。幼时家贫,极少有糖果饼干等零食,解馋的东西几乎都是大自然。面对馋嘴的我们,母亲将这种熟透的苦瓜剖开,取出里面包裹着种籽的红色的瓜囊,便成为我的零食。这种瓜囊甘甜清香,完全没有苦瓜的苦味,而这样的苦瓜做出来的菜酥软不苦,极符合我们这些小孩子的需求。
我常常想,母亲每次去菜园摘菜的时候,是否会有意的留下一两个已长大可做菜的苦瓜不摘下来,就是为了让其自然熟透,只为她的孩子增加一次可口的零食?
林清玄的母亲能够借着苦瓜对他说:“原来你天天吃苦瓜,并不知道如何挑选苦瓜,就像你这些日子受着失恋的煎熬,以为是人世里最苦的,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还有比失恋更苦的东西。世界上没有不苦的苦瓜,就像没有不苦的恋爱,最好的苦瓜总是最苦的,但却在最苦的时候回转出一种清凉的甘味。”
我的母亲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并没有林清玄母亲这种人生智慧,从不曾以苦瓜的苦味来比喻生活并告诉我需吃苦的人生道理。但我以为,她自己承担着原本苦味的生活,却尽力让子女享受生活的甘甜,这就是她向我展现的身为母亲的形象。又或许,她本身就如苦瓜,娇小而美丽,虽苦犹甜。
又或许,我不是在想念家乡的苦瓜,而是在想念我那长眠青山的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