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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自力放学回家，推开院子大门，高声喊着：“妈妈，我回来了！”

奇怪的是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答应他，他又喊了一声，妈妈还是没答应。他走到屋门前，门虚掩着，他进屋扫视一下，没看见妈妈。

妈妈不在家？妈妈去哪儿了？妈妈不在家怎么没有锁门呢？刘自力带着一连串的疑问放下书包，这时，他听到卧室有微弱声息，下意识走到里屋，发现妈妈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肚子，表情十分痛苦，他吓了一跳，急忙喊道：“妈妈，妈妈，你怎么了？”

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妈妈听到儿子的呼唤，努力瞪大眼睛，竭尽最后的力气对儿子说了声“报、仇！”然后吐出最后一口气，撒手人寰。仿佛她硬撑着这口气就是等儿子回来，告诉儿子这两个字。才七岁的刘自力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惊恐地拉着妈妈的手，哭喊着妈妈，可是妈妈再也不会答应他了，妈妈死了！

刘自力吓坏了，他拼命地哭喊，喊声惊动了隔壁住着的奶奶。奶奶急急忙忙进来了，看到眼前场景，赶紧上前拉开孙子，问道：“怎么了？”

孙子并不回答，而是挣开她的手，又扑向妈妈。

奶奶在他身后说：“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别把眼泪掉她身上。”

刘自力回过头来，怒视着奶奶：“你胡说，我妈妈没有死，她早上还说给我包饺子呢！”

奶奶突然有些心虚，回避着孙子的目光，走到床边，用手探了一下儿媳妇的鼻息，然后对孙子说：“你妈妈真的死了！”

尽管刘自力不相信妈妈死了，可是，妈妈还是被爸爸和奶奶找人帮忙下葬了。他们跟大家说，妈妈是暴病而亡。

妈妈死后三个月，爸爸迎娶了年轻的继母。

自妈妈死后，刘自力再也没了笑容，小小年纪脑海里永远留存着妈妈的痛苦表情和妈妈临终说的“报仇”二字。他知道妈妈不是暴病而亡，她是被人害死的！

光阴荏苒，转眼刘自力二十岁了，高中毕业后去了刀具厂上班。当他学徒出师亲手打制出第一把菜刀时，居然有一种手刃仇人的冲动。也许这个冲动已经埋藏在心底十三年了，只不过被年龄和阅历压制着。于是经过师傅同意，他珍藏了这把菜刀，也是从这一天，他开始调查妈妈的死因。

他知道爸爸和妈妈关系不好，他们总是吵架。而且从妈妈死后爸爸很快娶了继母这件事，说明爸爸和妈妈的死有关，至少他不在乎妈妈的死。奶奶呢？奶奶好像也不喜欢妈妈，虽然她没有苛待过他，但她对继母生的弟弟妹妹似乎更好，那奶奶和妈妈的死有关吗？他不能确定。

他首先去了外婆家。妈妈死后，他觉得最亲的人就是外婆，这些年，每当他想妈妈的时候，每当他受了父亲和继母的伤害的时候，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外婆家。当他小心翼翼问外婆知不知道妈妈的死因时，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外婆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他觉得自己太残忍，去揭开外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但他别无选择，只有外婆能帮他，他只信任外婆。

虽然他早知道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外婆告诉他的事情还是让他大为震惊。原来他才是那个祸根！当年妈妈是爸爸厂里的临时工，归爸爸管理。因为妈妈的美貌，爸爸在一天下班后以谈心为由强奸了她，使她怀了孕，为掩人耳目，匆匆忙忙娶了妈妈。而妈妈为了名声，忍辱含耻嫁给了爸爸，却一直心怀怨恨，她再也不让爸爸靠近她。在妈妈生下他之后，爸爸对妈妈越来越厌恶，后来终于有了外遇，也就是他的继母。

外婆说，因为妈妈天天和爸爸吵架，奶奶也不喜欢妈妈，妈妈要求离婚，奶奶不让妈妈把他带走，妈妈放不下他，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妈妈突然去世。

外公去世早，外婆一个人拉扯两个女儿。大女儿突然离世，给她致命打击。她也曾怀疑女儿死得蹊跷，但是没等她问话，刘家已经罗列了女儿的种种“恶行”，她孤儿寡母哪有实力与刘家讨公道。只有忍气吞声，默默疼爱着外孙，那是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

要不是外孙问起，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和外孙说起这些事。末了她对外孙说：“我只是觉得你妈妈绝对不是病死的，但具体死因却不知道。”

告别了外婆，刘自力没有回家，而是回到工厂宿舍，躺在那张简陋的单人床上。他得好好消化一下外婆的话。如今才知道自己不但不是爱情的结晶，居然是爸爸强奸妈妈的恶果！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他怎能配为人父！

那么妈妈是谁杀的？那个禽兽吗？可是妈妈死的时候，他在上班，没有作案时间。会是谁？刘自力捋着思路，突然恍然大悟，奶奶！是的，一定是她！现在回想起来，他发现妈妈死了的时候，奶奶进来的太快，尽管奶奶家住隔壁院子，但两家院门相隔的距离怎么也得走三五分钟时间，可是奶奶一分钟不到就来了，她好像藏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他的哭喊！而且奶奶进来后没有说把妈妈送医院，而是太过镇定，似乎知道妈妈早已经死了。

可是奶奶为什么害妈妈？即便是她不喜欢妈妈，难道非得要了妈妈的性命吗！

他这样想着，居然睡着了。他又梦见妈妈痛苦得有点狰狞的脸，还有妈妈竭尽全力对他说的那两个字：报仇！

醒来后天色已晚，他想不通的问题，看来只有亲自去问奶奶了。于是他揣起那把他亲手打制的菜刀——尽管这菜刀样子有点怪，却被他磨得锋利无比——骑上车子回家。

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径直去了奶奶家。天已经黑得看不见了，借着屋里透出的灯光，继母生的小妹妹正在院子里帮着奶奶缠毛线。刘自力走过去，从妹妹胳膊上拿掉毛线圈，对妹妹说：“快回家，你妈妈找你。”他从来不叫继母妈妈，也从来不和继母说话，他一直觉得是继母害死了妈妈。平时恃宠而骄的妹妹看到哥哥脸色阴沉，居然也没敢说话，站起来跑了。

奶奶觉得孙子今天有点来者不善，不想惹他，就端起毛线筐回屋里。刘自力跟着奶奶进来，反手把门插上。奶奶一惊：“你插门干什么？”刘自力锐利的目光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毛，难道他知道什么了？该来的还是要来，她心道。

刘自力紧盯着她，开口道：“我妈妈怎么死的？”

“病死的！”奶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刘自力冷笑：“你今天说实话，我还可以留着你的孙子，如果有半句假话，我不但杀了你，还让你断子绝孙！”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把明晃晃的菜刀，扎在面前的小方桌上。

奶奶已经从惊慌变成惊恐，她瞪大眼睛：“你疯了吗？我是你奶奶，我都七十岁了，你难道要杀了我？”

刘自力不为所动：“你都活到七十岁了，我妈妈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在刘自力的逼迫下，奶奶终于崩溃了。她承认是她害了他妈妈。原因是妈妈跟她儿子感情不好，弄得家宅不宁，妈妈甚至从来都没有叫过奶奶，更重要的是，妈妈发现了奶奶的奸情。说起来真令人不齿，那时不满五十岁的奶奶和村支书好上了，被妈妈撞见，妈妈以此要挟她和爸爸离婚并且带走刘自力。奶奶怕奸情败漏，遭人唾弃，于是跟爸爸密谋除去妈妈。有了外遇的爸爸根本不在乎妈妈，甚至嫌妈妈多余，自然同意奶奶的注意。

刘自力暗恨，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老不死的东西实在不要脸。他此时觉得作为他们的子孙都万分羞愧，没脸活在世上。他恨不得一刀结果了她。但他还有问题：“你怎么害死的我妈妈？毒药吗？”

奶奶胆怯地看了他一眼，不敢说话。刘自力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略一用力，奶奶顿时吃痛，她赶紧说：“我是在她睡着的时候，往她裤腿里放了几条毒蛇。”

“啪！”刘自力顾不得长幼尊卑，他一巴掌打在奶奶那张可恶的老脸上，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居然这么恶毒地杀害他妈妈！难怪妈妈那么痛苦，难怪妈妈一直撑等他回家、使尽最后力气要他报仇！

刘自力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奶奶，简直是恶魔。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从哪里弄的毒蛇？”

“你爸爸，你爸爸找朋友从山里买来的。”

“喀嚓！”手起刀落，奶奶的喉管被割断。刘自力拿起毛线擦擦刀上的血迹，连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老巫婆。

他拿起电话，拨通自己家的号码。五分钟后，当他爸爸走进屋门时，他同样只一刀割断了爸爸的咽喉。——这一刀这手法他在工厂宿舍里的假人身上练了千百次。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母子，关上门，消失在夜幕中。

刘自力来到母亲的坟墓前，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对母亲说：“妈妈，我已经给您报仇了，您可以安息了。”他抬头看看夜空，那一轮明月和黯淡的星光，算是和这个世界作别。他又磕了一个头，喃喃自语：“妈妈，你不该生下我，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现在，我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