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的承诺,全是大海中的泡沫,比童话更“童话”。
她脾气暴躁,说话从不修边幅。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她不夸大事实,也不扭曲事实,她总让她的生活清清白白,一尘不染。
可,这种人最受不的诬蔑和委屈。
一九八二年,她十八岁。在这个和平的乱世里,她像当时大部分女孩一样,没有书读,而是每天风吹日晒的帮家里放牛赶鸭。她甚至常常对着蔚蓝的天空,没有回忆可寻。一年是这样,十年也是这样,她倦了,累了,也够了。眼看自己的青春就要葬送在父亲手里,她按捺不住了。
沉默,总是这个世界最伤人的武器。
她有自己的思想,哪怕没有读过一天的书,不识一个字。可她就是知道,自己并不是个稻草人。她不如她的妹妹,逆来顺受惯了,便不懂得抗争,任人摆布。要强独立的个性在以后的生活里给她惹了无数的麻烦,可这次它却充当着救世主的角色。她狠狠的扔下了赶鸭的竹篙,逃离了这个困了十八年的囚笼。无论如何,在那样的年代,她所做的一切就像一段小小的传奇,让我崇敬。
就此,她似乎自由了。
美丽的故事,美丽的只是个开头。她只身来到北京,无依无靠,日子糟糕的不成样子。也许是上天对她的怜悯,也许是她多年积下的福份。一个败落的贵族收留了她。[听她说,那户人家是张学良将军的近房亲戚。]这家人对她很好,老太太的小孙子每天还教她读书写字。她说,她这辈子所有的智慧都在那一刻用尽了。
起初母亲帮她隐瞒了去处,父亲也以为她叫坏人骗走了。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她去北京的消息很快传到父亲耳里。这个思想顽固的老头大发雷霆。他万万没想到,她的女儿会有如此的胆量,他觉的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威胁。他害怕极了,当晚,他梦见自己所有的儿女都离自己远去。他忘了所处的时代,忘了文明,忘了怎样去做一个好父亲。
三年后她被迫回来嫁给了自己的堂哥。从此,这段近亲婚姻成了她一生悲剧的开始。很多年以后,她告诉我她的爱情,其实,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一个她永远无法争取的男人。虽然,他也普通。爱情,在那个年代,只是长辈们口中的说词,岁月的牺牲品。
他们没过一天安稳的日子,她的脾气和性格让她与那个家庭格格不入。她无数次出逃过,可每次又灰着脸回来了。她有了牵挂,她再也不能一走了之,为了年幼的儿子,她百般忍耐着这个家给她带来折磨。
她的红玫瑰榭的只剩下枯枝,黄玫瑰便成了她全部的美丽。她这一生,没奢求过什么,现在,她请求老天爷保佑她的孩子,别让他受到一丝丝伤害,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可人总有脆弱的时候,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一个家,和那个懦弱男人。她几乎荒唐的想,就算死,她也要带着孩子一起,任何时候她都不会抛弃他。她说,孩子你会害怕死吗?其实死一点也不痛苦,用快些的刀,一眨眼就什么都结束了。我们会上天堂的,你要相信妈妈。孩子害怕极了,他知道将要发生了什么。他狠狠的拽着妈妈,不停的喊,不停的哭。听着孩子沙哑的哭音,她的心一下子化了。她紧紧的抱住孩子,泪如雨下。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犹如签了一张关于爱的契约,她把所有的爱和幸运都押给了她的孩子。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八号当铺,她的儿子该要典当些什么才能还清她亏欠这个女人的债?灵魂?爱情?还是那副不值钱的臭皮囊?
一生,也许,她错爱了一生。
现在她老了,她也没能盼来好的结局。那朵黄玫瑰染满了灰尘,发不出一点的芬芳,,彷佛死去了很久。
她以为他变了。他也以为自己变了。
十月怀胎重,三生报达轻。那个女人给她的一切,他都一笔一划的刻在心里。
他明白,
这个世界,许多人,许多事都可以去遗忘,因为没办法。可就算死了,你也要在心里刻下那行字:
母亲。
我的偶像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