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

    瘸子名叫晚来秋,一听这名就知道他爸妈可能有点文化,"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多么的诗意。但听瘸子说这名字不是自个爸妈起的,登户口之前瘸子没有大名,家里人一直叫着他的小名秋秋。临上户口本前几天,村里一位读过高中的人来家里做客,在他爸妈这一辈,别说是高中,上过初中的人都不是很多。很多人迫于生活的问题,早早就辍学打工去了,所以这人在当地村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一提读书大伙都知道村里有这么一个人。那人问小孩叫什么,他爸妈说还没有大名,小名叫秋秋。这人无意识的想到了王维的《山居秋暝》里的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然后开了个玩笑说要不就叫晚来秋吧。他爸妈倒是乐了觉得可以,这就是瘸子名字的来历。

    瘸子不是天生就是瘸的,这事要说起来还得从我们的各自童年开始说起。

    我和瘸子是小学同学,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我俩都是同桌,那会我还是个很内向、很孤僻的人。平常除了和瘸子一块玩,我很少去接触其他人,和别人的聊天也总是一问一答,别人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很吝啬,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但瘸子一直都很活泼,和班上的每个人都能很快的打成一片,属于自来熟的那种。班里选班干部的时候,大家的默契度很高,都举荐他做班长,仿佛这个班长已经内定了,就是他非他莫属。

    瘸子人很好,他经常会从家里带一些吃的东西比如饼干来跟我分享,我那时就很不知廉耻,他给什么我就吃什么,来者不拒。甚至有时候还故意找借口说自己饿了开口问他有没有吃的,要有他会立马拿出来,要没有他总是说明天我给你带。现在想起那段时光,有这么一个简直比亲哥还亲的人很开心。

    但人生总是充满了戏剧性,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对于我们来说是阳光还是阴雨天。对于瘸子来说,所有的事好像从那天下午开始人生发生了一个180度的旋转。那天瘸子和一个发小爬树上摘柚子,树枝头上长了个很大很大的柚子,瘸子伸了伸手没够着就大胆的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抓着另一根树枝,另一只手伸出去够柚子,但就当重心往前移的时候,树枝没能承受得住重量断了,瘸子从树上掉了下来。顿时左脚就痛的失去了知觉,瘸子自己知道这下伤得可不轻,让发小赶紧回家告诉他爸妈。送到医院治疗的时候才知道脚跟腱断了……所以瘸子瘸了,我也是后来在瘸子几天没来上课跑老师办公室问才知道这个事的,老师说他过段时间就来上课了。但是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这么长时间没来上课,又因为瘸子本身成绩不是很好,所以老师给的建议是留一级。

    其实留级这都没什么,只是自此以后成了瘸子,走路一颠一颠的,更关键的是瘸子的性格也变了,变得不再那么活泼开朗,变得和我一样内向孤僻。也不再有人推荐他来当班长,好几次路过他的教室,看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喊他的时候只是抬头看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班上有任何关于运动的活动,他都避而远之,他看不得周围同学在操场上又蹦又跳开心的样子,几个月前他也这样自由自在的想干嘛就干嘛,现在他怕同学一直盯着他脚上的异样眼光,他觉得自己突然就成了动物园里的猩猩,走到哪都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在谈论这人的脚怎么好好的瘸了。

    在今天之前我对瘸子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小学的那几年,小学毕业后,我去了镇里的私立中学,我们就这样在对方的世界里人间蒸发,这些年来也都很少听说过对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甚至都想不起这个人来。

    我问他是怎么找到我联系方式的,他说他找到原来跟他一起摘柚子的那个发小,通过发小加了一个小学群,以为在那能找到我,但发现这个小学群是他留级后的小学班级群,所以我当然不在里面,然后又通过好几个同学辗转才要到我联系方式。我说很感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我们一直都在。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这些年的发展,我说小学毕业升学去了镇私立中学,学校提供住宿,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高中去了市重点中学,离家比较远,平均两星期回一次家;大学去了另一个城市,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基本上两三个月回一次;现在在魔都工作,一年回两三次家。他说挺羡慕你的,我小学毕业后就没念书了,在家帮爸妈做了几年的家活,年龄稍大些了跟家里亲戚学了汽车维修,然后就一直在外面工作了,工作还可以,生活也过得紧凑。

    聊到最后他说差点忘了告诉你最重要的事了,然后发来一张合照,接着说11月11号就要和姑娘结婚了,有空就回家请你喝个喜酒。我连声道贺,可是兄弟你都成家立业了,我还是刚踏入职场一两年,你以后别羡慕我了,是我羡慕你才是啊。

    你的喜酒,请帮我满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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