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柴

太阳明晃晃的,耀人的眼,但是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小北风跟刀子似的吹的脸疼。福田老汉带着棉帽,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慢悠悠地走在乡间的道路上。这段路坏的厉害,他时刻担心车子翻了。他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摔打。老话说:少怕歪,老怕摔。身边多少老人都是摔了一跤后人就没了。何况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摔倒了可没人伺候。

福田老汉一边思量,一边自言自语地叨咕。他在一道浅沟边上停下车,从车斗里拿起镢头蹦子,当作拐杖,踩着缓一点的地方下到沟底的麦地里。

他是来拾柴火的。这道堰上有许多被麦地主人锯掉的野树棵子,大多是构树,胳膊粗细,也有酸枣棵子。现在取暖禁止烧煤炭和柴火,这些被锯掉的树枝也就没人要,横七竖八躺在堰头上。

福田老汉可不管什么禁烧政策。他一个鳏夫,没了劳动能力,没有收入,家里根本没有接天然气。再说,就是接了天然气,他也付不起两三千的取暖费。

最近气温下降的厉害,水都上冻了。福田老汉住的老房子,更是阴冷。他还没有生火,主要是他平时白天不在家里待着,屋里冷,也没个说话的人,家里有啥意思呢?他喜欢穿了破棉袄,去老大队院子门口的石头上坐着晒太阳。那里就像一个会议场所,墙根儿摆着一溜石头,一代又一代的老头儿都喜欢来这里扎堆儿。年轻人永远搞不清楚他们之间谁走了,谁又加入了进来,反正那里成年累月有聚在一起晒太阳的老头儿。很早的的时候,有调皮的孩子指着他们数数儿:“1.2.3……”

刚开始,老头儿们不解 ,就问孩子:“你数什么呢?”

孩子答:“我在数有多少场电影。”

“嘿,小鳖孙,想找打不是?”说着,就有人做势要站起来打这孩子,小孩子才不吃眼前亏呢,嗖一下跑没影了。

现在也不兴打(放)电影了,老人去世了,用的是歌舞团。但是孩子们好像都不淘气了,也没小孩儿围着他们数数儿了。

这伙老家伙里,有个老李头,外号倔驴。他平时谈兴最高,因为他见多识广。昨天村里有一名军人退伍回来了,老李头就开始谈论这个新闻。

他说:“万昌的二小子从部队回来了,安置费拿回来一百多万呢。”

这群老头都不知道一百万是多少,他们的意识里,反正就是花不完的钱。福田老汉问:“一书包能装下不?”

老李头不屑地看着他:“你看看你,少见多怪,现在谁还把钱装在书包里嘞,年轻人都把钱装在手机里。”

福田老汉并不生气,接着问:“万昌老二当得啥兵啊?”

老李头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武警。”接着开始给这些老头子科普:“现在国家没有军队了,都是武警。”

“哦!”一群老头崇拜地看着老李头。老李头见多识广,因为他外甥去年去参军了,走得武警。

福田老汉觉得老李头说的不对,接话说:“我记得在电视上看过阅兵式,国家怎么会没有军队呢?”

老李头不高兴了,驴脾气上线:“你那都是猴年马月的老黄历,我外甥去年当兵,我能不知道。”

福田老汉噤了声。他其实也不知道国家现在是啥样子,没有底气和老李头抬杠。

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散了,福田老汉回到家里,冷锅冷灶。他随便煮了一把面条,放入几片白菜叶子,洒了点盐,一顿午饭就将就过去了。

福田老汉吃完饭,靠在椅子上犯困,这才感觉屋里太冷了。不行,必须把地火点着了,他就来村子外面拾柴。

他的镢头蹦子很锋利,那些枯树枝被他两三下就砍断了。福田老汉把细枝条去掉,留下那些粗的主干,砍成一米左右长短的木棒,这个长度正好可以塞进他家的地火里。

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匆匆而过,扬起一阵灰尘。

“你砍这些是生地火吗?”一个女子的声音。

福田老汉抬起头,沟上面的路上站着一个女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他认不出来是谁。但他还是回应了问话:“是,院子里有些玉米芯,那个不耐烧,我配上些木头。”

女子并没有马上走开,站在路边,看老人一下一下砍那木柴。

福田老汉有些纳闷,就问:“你是谁家的啊?”

女子答:“三红家的。”

老人一时想不起来,反问:“你家在大西头住着?

“不是,看,村边那房子就是我家。”

“哦,我知道了。以前我和你们家还是老邻居呢。”

哦,是啊,我不知道,我嫁过来迟,不知道以前的那些事。”

“你几个孩子啊?”女子问。

“三个,”老人说,“一个闺女俩小子。”

“孩子们都没在你身边吗?”

“唉,没有。闺女最大,嫁到薛村了,现在岁数也不小了,身体不好,自己不能来。俩儿子一个在北京打工,一个在芜湖打工,常年不回来。”

“孩子们给你钱花吗?”

“给啥呀,他们一个人挣钱全家花,自己家开销还不够呢?”

“那你花钱从哪儿来?”

“老年人不是有补助吗,一个月180。”

“这点钱够花吗?”

“够花?那要看怎么花。什么也想买肯定不够,什么也不买就够花。”

“你们家三红现在做什么呢?”老人问。

“在北京打工。”

“行,还年轻嘞,到外面多挣点钱。”

然后俩人就都沉默了,找不到话说了。最后,女子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等女子离开后,福田老汉才想起来,忘了问她公爹现在怎样?

冬天天短,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没了阳光,感觉更冷了。福田老汉把砍下的木柴一捆一捆抱到车上,他抱着柴上坡很吃力,但是这些柴不花钱,可以让他的屋子暖和起来,他很高兴。

柴火放到三轮车斗里,快满一车了。福田老汉骑上车,慢慢地回家了。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6,142评论 6 498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2,298评论 3 392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2,068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8,081评论 1 291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7,099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1,071评论 1 295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990评论 3 417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832评论 0 27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5,274评论 1 31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488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649评论 1 347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378评论 5 34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979评论 3 32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625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796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643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545评论 2 3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