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惭羹

文章为原创非首发,首发微信平台,ID:江上手记,文责自负。


司棋惭羹,砸开了钟鸣鼎食之家日益衰败的门。

司棋,迎春的贴身丫鬟,名字中的“棋”字与贾府另外三个小姐丫鬟取名组成琴、棋、书、画之意,其名字不仅与四位小姐的性格命运紧密相连,同时与四位丫鬟的性格命运也密不可分。

迎春性格懦弱,不善筹谋。司棋之名或许是对迎春命运的一种悲悯,她在人生的棋局中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却有一个性格刚烈泼辣的丫鬟----司棋,她仿佛是一位有思想,敢于追求的人,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却不知道她早已沦为命运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已。

司棋沦为一枚“棋子”而不自知,是源于命运的转折点是从一碗鸡蛋羹开始的。

“食色,性也”,喜好美食和美好事物,是人的本性。

春秋战国时期,郑国攻打宋国,大战在即,宋国将领华元为鼓舞士气决定熬一锅羊肉汤给大家喝,可是偏偏他的马车夫羊斟没有分到羊肉汤,心中怀恨在心。第二天战斗时,华元坐在羊斟驾驶的战车上,准备战斗,可羊斟却狠抽马鞭,径直冲向郑军营地,导致华元被俘。华元问羊斟为什么这样做,羊斟回答说:“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华元惨败的原因和他的车夫羊斟有关。确切地说,与一碗羊羹脱不了干系。

历史,总是常有着惊人相似的地方,大观园的厨房成了推演历史的沙盘,曹雪芹通过日常饮食演绎出贾府的兴衰荣辱!

红楼梦第四十九回,贾府来了很多亲戚,独林黛玉没有亲戚,一个也没有。

贾府众亲戚之中,曹雪芹诉之笔墨最多的是薛宝琴,宝琴活泼可爱又持重,见多识广,人又长得美丽无双,见礼叙过,贾母、王夫人都欢喜非常,贾母还逼着王夫人认了宝琴作干女儿,要自己来养活。

白雪红梅,香娃啖鹿,群芳荟萃之庐雪庵联诗,大观园迎来最为辉煌的一幕,辉煌的背后是大观园的人口达到了巅峰期。

素来不过问贾府事务的王夫人,借着贾母对宝琴的兴致,第一次有了主动作为,提议贾母道:在大观园里添置一座厨房,让李纨带着宝玉以及姑娘们在园里用餐!凤姐也“趁热打铁”,林妹妹体弱禁不住朔气,看似极其合理地促成大观园小厨房事件。

这个钟鸣鼎食之家,荣国府的一日三餐,两处厨房,原本约定俗成的餐饮礼仪,大观园里开起了小灶!

饮食的琐碎生活,曹雪芹用了极其细致的描写,贾府衰败的“秘密”也正藏在这些琐碎生活里。

原文里写道:忽见迎春房里小丫头莲花儿走来说:“司棋姐姐说了,要碗鸡蛋,炖的嫩嫩的。”一副有恃无恐的派头,别说全无侯门礼仪的气象,甚至连最基本的教养礼节都荡然无存。

厨房管事柳嫂子更是看人下菜碟的并没有理会小丫头莲花儿的“命令”,而是各种推脱周旋!正乱时,只见司棋又打发人来催莲花儿,说她:“死在这里了,怎么就不回去?”莲花儿赌气回来,便添了一篇话,告诉了司棋。司棋听了,不免心头起火。此刻伺候迎春饭罢,带了小丫头们直奔大观园小厨房。

于是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司棋率小丫头们将厨房一通打砸,连砸带骂,闹剧的结局以柳嫂蒸了一碗鸡蛋羹差人送给司棋,司棋全泼了地下而告终!

大观园“开小灶”的初衷显然并不是为丫鬟们服务的,凤姐稍加提议添一座厨房,王夫人立马表示同意,真的是因为担心林妹妹身体,禁不得朔气吗?未必,在第四十五回,林黛玉还因为自己需要“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而不敢“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林黛玉从来没有特殊化饮食待遇,更不会在饮食上去提要求!

园里添一座厨房是为王夫人家的亲戚打开方便之门!

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正如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江湖传言照进现实:

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大观园小厨房成了主仆上下安富尊荣的一面镜子,象征性地添一点钱,就有“小灶”开,利用开小灶来笼络以及贿赂,踩低捧高成了大观园小丫鬟们之间公开的秘密。

六十一回里原文写道:

“只见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着揭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荧荧蒸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并碗箸过来,拨了一碗饭。芳官便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只将汤泡饭吃了一碗,拣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宝玉闻着,倒觉比往常之味有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命小燕也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

可悲哀的是,连宝玉都没有“小灶”的精细照顾,芳官却是吃得厌烦了,这道虾丸鸡皮汤,宝玉是在被父亲暴揍之后,才有幸吃上一回类似的“荷叶莲蓬汤”,一道用鸡、用各种稻米以及模具,极其繁琐工序的一道汤。

饮馔声色以华靡示人,实为大盗之招也。大观园小厨房展示出的甚至远超荣国府的豪华奢侈,最大的功用就是鼓励大盗动手。所谓厨子“一碗水端不平”的情况下,连一碗鸡蛋羹也能引发打砸事件。

大盗之下,棋子沦为弃子!

司棋一己私利的口欲之欢,一旦没有得到满足便大打出手,盛怒之下的连锁反应就是投敌叛变,王善保家的,司棋的外婆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的晴雯结下了“你有芦蒿小炒,我外孙女却无一碗蛋羹的仇!”

大观园小厨房“一碗蛋羹”的打砸事件,演变成王善保家的兴风作浪,暗访变成大观园里明火执仗的抄检!

司棋惭羹,正如一碗羊汤的典故,贾府正快马加鞭地奔向衰败的荒途!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禁止转载,如需转载请通过简信或评论联系作者。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