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风卷着雪花拂过两崖壁的缺口,在狭窄的通道里卷出呜呜嗡嗡的声响,像极了暗处游荡的鬼哭,听得众人头皮发麻。
虚连延不解的问:“大兄弟,除掉他们斥候不难,但是咱们不是应该先护送居次撤离阴山吗?
段峰肿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望向对面山崖上晃动的光点——那是大月氏营地的篝火,一串接一串在风里晃,像缀在黑布上的火星子,心里痒痒的,说道:“虚连大哥,咱们要是只护着居次撤,不先除了他们的斥候,这群人迟早会追上来。不如先宰了斥候,等半夜他们睡熟,再用火箭点了粮草,趁乱走,这样跑着才稳妥。”
此话一出,灵犀猛地丢掉了手中的正在敷着的药,急忙也蹲了下来,颤声问:“小巫医,具体说说你的计划。”
段峰转头看向她——灵犀脸上的肿消了些,可眼睛还肿着,嘴更是像根香肠似的卷着,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灵犀当即伸出小手,一把攥住段峰的腰肉,狠狠一拧,气鼓鼓道:“还笑!你还敢笑本居次?小金刀的事还没让你找回来呢,说不说?”
段峰疼得呲牙咧嘴,急忙摆手:“别拧了别拧了,我说我说!”
“哼哼!”灵犀这才放下了手。
三十余骑和虚连延全都围了过来,段峰缓缓说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大月氏的斥候不除,咱们根本没办法跑。”随即看向虚连延,问:“虚连大哥,你真有把握除掉他们的斥候吗?”
虚连延拍了拍胸,一旁的虚统急忙接话道:“段兄弟,快说你的计划吧!大月氏斥候,我跟他们打交道、杀他们,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了,还能不清楚?他们安排的斥候队,也就10人为一队,估摸着两个时辰换一个岗哨。而且夜晚这么冷,他们的斥候老喜欢扎堆躲避!”
“这就够了!”段峰听闻当即打了个响指,目光扫过围拢的众人:“咱们一共三十三个人,正好分两路走。虚连大哥、虚统统领,你俩带十九人先去,摸透大月氏斥候的位置,想办法全解决掉;我带居次和剩下十个人下崖底,一边挖退路,一边就近砍些小树备用。”
他蹲下身,用石头在地上画了三道横线:“崖底得挖三道半人深的沟,间距隔个十米,专门绊骑兵的马腿。挖好后上面盖满干草掩着,等咱们要过的时候,就把砍好的小树架在沟上搭临时桥——你们烧完粮草退回来,所有人一过沟,咱们就把小树抽了扔了。到时候大月氏骑兵追过来,要么被沟绊倒,要么得绕路,咱们早跑远了!”
这话落地,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这打法,压根不是匈奴人常用的路数。
灵犀和虚连延常年领兵作战,此刻同时捕捉到了计划里的关键信息,两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沉了下来。
最终是灵犀先开口,语气凝重:“小巫医,你都安排好退路了,却没说另一件事——两军交战,若烧了他们粮草制造混乱,咱们完全可以策马冲杀,直接宰了他们的统领,一了百了!”
段峰听完眼皮猛地一跳,心里暗骂:这小娘皮胆子也太大了!再一想对方有一千多人,自己这边才三十人,急忙摇头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然而这次,虚连延却摆了摆手,语气带着认同:“段兄弟,你不懂混乱会让对方乱成什么样。我觉得,居次说的可行。”
段峰吞了吞口水,瞪大了眼睛问:“虚连大哥,你说的是真的?”
虚连延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笃定:“段兄弟,你不知,咱们这30个护卫居次的,本就是从每个千人队里挑出的精锐中的精锐,全是大战里杀出来的硬茬!只要大月氏粮草一乱,他们准是没睡醒就忙着抓兵器救火,营里乱得跟炸了锅似的——这时候只要敢探头,咱们就能随意冲杀!”
“对对对!”灵犀立刻接话,咬着小虎牙,眼里闪着狠劲,显然极是认同。
“精锐”两个字在段峰脑海里反复回响,越想越心惊——这哪是古代护卫,分明就是现代的特种兵啊!一想到方才这群人攀爬悬崖时,动作快得跟壁虎似的,连绳索都不用;还有射杀斥候时,五人几乎同时倒地的利落劲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古代版“特种兵”也太狠了!
虚连延见段峰盯着空气一动不动,脸上满是不解,忍不住开口:“大兄弟,你是觉得我的提议不妥?”
段峰这才回过神,急忙摇头:“不行,虚连大哥。要冲杀也可以,但最多只能冲两三次——等烧了粮草,不管杀多少人,咱们都得立马撤退,绝不能冒一丝险!”
“小巫医,你懂个屁!”灵犀当场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不屑,“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段峰斜睨她一眼,摇头说道:“还有,居次不能上前。”
灵犀的小虎牙咬得咯吱响,火气瞬间上来:“你放屁!本居次当年跟着父王,和漠河人打仗时,你还在玩泥巴呢,厮杀了那么多年,哪次躲过后面?”
虚连延急忙劝道:“居次,这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灵犀却摆了摆手,语气不容质疑:“就这样定了。小巫医没上过战场,不懂战场上的千变万化。”说罢转头,目光扫过身后众人,抬手点向其中五人,瞬间透出几分战场上女帅的凌厉:“你们五个跟着他,挖坑砍树足够了,利索点,越快越好。”
接着灵犀又看向剩下的人,连带着虚连延一起吩咐:“其余二十五人,还有你,虚连延,咱们现在就走——先去摸清大月氏营地的布防和斥候的位置。”
段峰还想再劝,虚连延却摆了摆手说道:“段兄弟,不必说了。居次认定的事,咱们劝不动。再说这次你制定的计划,咱们有完美的退路,成功率已经有七成了——你可知在战场上,只要有四成成功率就值得搏一把?何况你这计划,进攻和退路全都想周全了,已经是难得的稳妥了。”
段峰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好。但虚连大哥,你一定要看好局势,最多只能冲杀三轮,绝不能贪功冒进。”
虚连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笃定:“明白!冲杀时我盯着呢,只要见势不对,立马就撤!”
身后众人见状,纷纷哈哈大笑附和:“段兄弟放心!就算咱们拼了命,也绝不会让居次伤着一根寒毛!”
段峰听着这话,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旁五人,语气沉了些:“我们这边先动手,把搭临时桥要用的树全砍了备好。虚连大哥,你们让斥候先探崖下,要是没大月氏的人,就学猫头鹰‘咕噜咕噜’发信号——我们见着信号,再牵马往下走。”
“交给我!”一旁的斥候统领虚统往前站了步,眼里满是自信,“大月氏的斥候路数,老子摸得门儿清!”说罢转头看向身后五个亲卫,抬手摆了摆:“走,咱们先去探路!”
五人立刻跟上,猫着腰往崖边摸去,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只留下雪地上几串浅浅的脚印。
众人不再迟疑,一头扎进林子。
匈奴精锐拎着马刀直奔树干,水桶粗的木头被刀刃劈得“哐哐”响,树杈上的积雪受了震,顺着枝桠“簌簌”往下掉。
没一会儿就砍倒一棵,动作又快又猛,不过半柱香功夫,每人肩上都压着两根树干,往崖壁方向走。
灵犀也扛着根树跟在后面,刚走出林子就瞥见崖边的身影——此时段峰正双手撑着崖壁,眉头皱得很紧,目光盯着下方的雪路,像是还在琢磨计划有没有不妥。她心里的火气还没散,快步上前,语气带着怒意:“小巫医,发什么呆?到底见着本居次的小金刀了吗?”
段峰嘴角狠狠一抽,无奈道:“居次,待会下崖我就先找,一定给你找出来。”
灵犀轻哼一声,眼神带着警告:“最好如此,否则本居次真会杀了你,可不是说笑的。”
段峰轻叹一声,伸手接过她肩上的木头,转身朝着十多米高的山崖一丢——木头裹着枝头的雪花坠下去,“轰”地砸在崖底雪地上。
灵犀皱眉,不解的问:“你把木头丢下去干嘛?”
“难道咱们还要扛着木头下去?”段峰没好气地回了一嘴,又朝着身后扛着木头赶来的二十多人努了努嘴,“都把木头丢下去!”
众人也不再迟疑,纷纷将肩上的木头往崖下抛。
十多米高的崖边,一根根木头裹着雪花往下坠,“轰轰轰”的声响混着雪花落地的轻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几声猫头鹰叫,声音不高,却在风雪里听得真切。
听到猫头鹰叫声,虚连延眼眸瞬间亮了,急忙说道:“段兄弟,是虚统他们的信号!这都等了这么久才回话,估摸着还真被你说中——崖下真有大月氏的斥候在晃!”
段峰缓缓点头说道:“虚连大哥,行动前得先把行囊里的兽皮取出来缠在马蹄上,夜袭才不会惊动沉睡的大月氏人。”
灵犀则撇了撇小嘴回应:“这还用你说?”
虚连延苦笑地摆了摆手,对众人道:“照段兄弟说的做!”
众人立刻解下行囊掏出兽皮,仔细将每匹马的蹄子缠紧,随后牵上马匹,借着头顶皎白的月光,沿着崖壁上踩出的浅痕慢慢往下挪。
马蹄裹着兽皮与积雪,落在石缝里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好不容易才到崖底。
段峰手里还攥着那一块用兽皮裹得严丝合缝砖头大的蜂巢,嘴角止不住地抽搐——这会儿兽皮表面被里面的工蜂顶出一个个鼓包,像迷你小蘑菇似的冒个不停,还裹着“嗡嗡”的闷响,显然是苏醒的蜂群在里面急着撞出路来。
他哪敢多耽搁,赶紧把蜂巢往马背上一放,才领着五人在五六米宽的崖道上,一边挖陷阱,一边借着皎白月光在雪地里找金刀,良久才寻到金刀。
而另一边,灵犀、虚连延领二十多骑,循着虚统留下的马蹄印往山坳赶。
一炷香后,虚统五人爬伏在山坳后。他见人来,立刻迎上前躬身:“居次,两个哨点的四名斥候都解决了。”
“其余斥候在哪?”灵犀勒住马问。
“摸清了,都在山道那头,离大月氏营地不远。”虚统指向一里开外的山崖,那里还能瞧见连成串的火光,正是大月氏的军营。
虚连延皱着眉追问:“斥候大概多少人?”
虚统摇了摇头:“没敢让兄弟往深了去,按规矩他们是十人一组,刚解决四个,剩下的要么是这组的六人,要么是换岗的另一组,说不准换防时间。”
灵犀当即下令:“虚统,再给你5人,凑成10人小队,你带着他们去清理斥候,虚连延,带5人去探查山道,其他人在原地守着,别擅自行动。”
两人齐声应“喏”,转身便各自点兵。
虚连延迅速领了5人,朝着山道另一侧奔去。
虚统领着新增的5人,凑成10人小队往方才发现大月氏斥候的方向摸去。
雪还在飘,寒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众人只能猫着腰踏雪而行,靴底踩着积雪发出微弱的声响,在夜里压得极低。
转过一道山坳,看见黑压压的山坳里,几块巨石下面,专业斥候已把火势压到最低,在闷风下,上面搭着挡烟的树杈,火光几乎只透出去一点点。
最外侧的瘦子斥候半蹲着,右手搭在身侧的短弓上,眼睛警惕地盯着远方山崖,显然是放哨的。
“这么冷的鬼天气,还得在这喝西北风!我说,千骑长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强攻山崖?””石缝里的瘦高个斥候往冻得发僵的手上哈着气,凑到闷火边搓了搓手。
放哨的瘦子悄悄回头,往火堆里添了根细枝,低声道:“攻个屁!咱们就是来探匈奴和大汉军前方位置的,又不作战,非要去和崖顶上的人死磕干啥?白费力气!”说完又迅速转回去,目光扫过白茫茫的雪地,连风吹动枯枝的动静都没放过,右手始终没离开短弓。
“那咱们还守在这里干嘛?这破地方连个避风的地儿都没有,再待下去非得冻成冰棍不可,箭杆都快冻得拿不稳了。””刚说话的络腮胡斥候也往闷火边凑了凑,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瘦子双手一摊,无奈道:“还不是因为咱们死了五个兄弟?估摸着是千骑长想报仇呗。明日倒想看看,山崖上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咱们的人悄无声息弄死。”
络腮胡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叹气:“哎,那五个兄弟今日死的也真够窝囊,连是谁下的手都没看清,连个报信的都没留下。”
他话音刚落,远方雪地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是石头砸进积雪的闷响。三人起初没在意,可紧接着,又有好几块石头“咚咚咚”地丢了过来,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
三人瞬间警觉,身体下意识绷紧。
络腮胡大汉皱着眉,朝另外两人努了努嘴示意分散。
三人立刻分开:正是络腮胡,他迅速爬上旁边一块凸起的巨石,不等站稳便将腰间的骨哨攥在手里,同时拉弓搭箭,锐利的眼神扫过四方雪地,连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都没放过。
另外两人则攥着马刀、背着已拉开的短弓,猫着腰朝着不同方向的雪地摸去,月光洒在雪面上,映得他们的身影格外谨慎。
然而他们不知,双方都是斥候,最懂彼此的脾性。
此时巨石之下,虚统正和两名手下眼神不善地盯着石上的人,只等着时机。
而那爬上巨石的络腮胡,本就是队里负责吹骨哨传信的人,此刻骨哨在掌心攥得发紧,箭头仍对准前方,前方摸行的两人则还在一步步往雪地里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