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下班,稍微比平时晚了点。匆匆步行道地铁站,走到进站口时,迎面跑来一个小姑娘,年龄十五岁上下,一头短发刚好过耳,面带着微笑与兴奋,“哒哒哒”的跑过了我,继续向后跑去。我转头一看,一个中年男子在不远处等着她,脸上写着与姑娘同样的微笑与兴奋。看得出,这是小姑娘的父亲,他正在等着放学回来的女儿。然后,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去。
这一幕,让我想到了我的父亲。
我和父亲,一直都是聚少离多,小时候,他跑长途货运,常常不在家,记忆中,我和妹妹与他相处的时间特别少。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像一座远处的大山,遥远巍峨。
等我和妹妹毕业了,由于工作都在外地,相隔甚远,每年勉强能回去小住几日。
2006年,大学入学报道,是父亲送我去的。那段时间他拉货正好跑成都方向。从家到成都,350公里的距离,一路上,还算顺利,我们先到了成都三环外货场的位置,然后父亲熟练的张罗着工人们卸货,2小时后,停靠好车锁好门。我们开始去往客运站,准备坐车去学校。父亲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提着路上没吃完的食品。到了客运站,他又走了几个站台,提着箱子一会儿上台阶一会儿下来,边抬头看上面的线路,边跟工作人员打听应该坐哪个方向的车。
辗转到了学校,报到完后,父亲拉着箱子,我们一起来到了寝室。跟宿舍的同学简单的交流了几句,父亲就把我的箱子往桌上放。然后,我们到外面准备买些生活用品。父亲坚持买贵的,其实当时我觉得没必要,不过最后还是顺他的意。我们又到旁边的小饭店吃了饭,快吃完时,父亲对我说了句:以后离的这么远,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吃完饭,父亲急着往回赶,我也回了宿舍,开始了我自己的大学生活。那一年,父亲42岁。
这一天,算起来,应该算是自己的成人礼,自此以后,大学四年,工作七年,一直漂在外面,与父亲的总是处于离别和相聚的状态。
2013年,我带着2个月大的小宝从北京回到了四川,在成都双流机场,父亲驾车350公里来接我们。出站时,我一眼就看到了等待中的父亲。他微微踮起脚尖,努力的向里探着头,显然,他在寻找我的身影。这一年,父亲49岁。
我背着包,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向她挥挥手。他看到了我们的瞬间,脸上荡起了笑容,赶紧跑过来,急切的看看还在沉睡中的外孙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宝,他想抱过去,又怕把孩子惊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微笑。然后我们往停车场走去,他两个小时前就到了,一直等在这里。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教导我们,交朋友,要为别人着想。他常常一本正经的对我和妹妹说:俗话说,我为人人,人人为我。意思是,我们要先为别人考虑,别人才能对我们好。他也总是这样做着,凡事都从亲戚朋友的角度出发,生怕亏了他们。
2014年,由于一些变数,父亲一个人在老家呆了一段时间,每天早早的就出门拉货,中午或下午才回家。一个人,做饭比较麻烦,结果邻居们尽纷纷叫父亲去他们家吃饭,今天李家叫,明天胡家叫。他竟然就这样在别人家解决了足足三个月的吃饭问题。
2015年,父亲来到了北京帮我带孩子,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我们聚在一起较长的一段时间。我每天下班回家,都能闻到菜的香味,十足的四川味道。那段时间,家就在身边。
北京这座城市,能够容纳一切,但是,在这里,人们却把自己包裹得很深,因为大家的时间都不相同,一栋楼里常常看不到两个人。父亲呆在这里,总想着老家。于是,2015年9月,父亲和阿姨带着小宝坐上了回四川的火车,回家呆一段时间。由于比较急,只买到了坐票,晚上,他们尽把两个座位让给孩子平躺着睡觉,自己站了一夜。
由于经常不在一起,我和父亲的沟通,常常是通过电话。上小学时,家里没有电话,父亲打电话来只能打到村里的小卖部,每次,小卖部的老板娘都会扯着嗓子高声喊:娟娟,你老汉儿给你打电话回来了,快来接。然后我们一家会飞奔过去,拿起电话,一人说几句。
自从我有手机以后,父亲总是每隔两天就给我来一通电话。把他的各种经验与哲理,各种提醒与嘱咐,都通通告诉我,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后来,有了小宝以后,每次通话,老爸会用带着浓浓川音的普通话跟孩子聊“吃饭了吗?今天不上学吗?”
小时候,父亲总是从远方往家里打电话,有时候是四川成都,有时候是广西北海,有时候是浙江杭州……。长大了,父亲的电话,总是从家的方向打来,给北京的我,给海南的妹妹。
今年,父亲53岁,国庆节带着孩子回家时,发现他头上的白发增加了许多,额头上的皱纹也加深了一些。岁月沧桑,憔悴了父亲的容颜。但他跟孩子玩起来,有几分老小孩的味道。
每次离家,父亲的话都不多,但总是把家里能带走的吃的都往我箱子里装,我老是嚷嚷着嫌重,他却不顾我的反对,继续把箱子塞满。
白居易曾作诗《燕诗示刘叟》,“思尔为雏日,高飞背母时。当时父母念,今日尔应知。”
现在,每天早上自己送小宝上幼儿园,白天的时候总会去想着这小家伙现在在做什么呢。这时候,我才更加理解,父亲每次给我电话的时候,应该都在这样想念着远在他乡的我和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