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与玫瑰

从前有座山,叫做古情山,相传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之后的居所,此山山势险峻,丛林茂密,遍地都是各色芬芳鲜艳的花朵,有条蜿蜒清澈的小溪流从山顶一直延伸到山脚的小湖里。在半山腰上,小溪流边,有一朵普普通通的鲜红色的野玫瑰,她身边有很多更艳丽的花,她从来没被别人注意到过,自她开放以来的三天里,她每时每刻都在用自己短暂的生命感受着大自然,清晨凉凉的露水,鸟儿清脆的歌声,正午明媚的骄阳,傍晚绚丽的彩霞,夜晚深邃的夜空。她知道,她的生命最多只有二十天,她想看尽这世间繁华,虽然只有每日重复的风景,但她还是看不够。

一天夜里,其他花儿都睡了,玫瑰又悄悄地醒来,她最喜欢看布满星月的夜空,每次仰望这这片星空,她就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直翩翩起舞的蝴蝶,向着星空一直飞,飞到更广阔的天地。正当玫瑰在晚风中摇曳着欣赏星空时,旁边溪水里突然溅起水花,水滴打在玫瑰脸上,玫瑰惊慌失措地四处寻找,却不见任何异常。突然,一阵清风穿过玫瑰,清凉的感觉从花瓣一直延伸到根部,风带着几片落叶飞舞旋转着,渐渐显出人形,一个白发飘飘的俊俏少年立在眼前,玫瑰吓得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个东西,这是什么呢,石头?还是没见过的树?少年轻轻走过来拂去了玫瑰脸上的水珠,绷着脸说,大胆野花,万籁俱寂之时,你敢扰乱山之宁静!玫瑰第一次被人触碰,颤抖着身躯回到:你是谁?少年突然大笑着说,哈哈,我可是这山里的山神,掌管着山上的万物,山上所有的生物都要听我的话,你一个小小的野花,还不快拜见山神大人! 玫瑰虽然听不懂他所说的山神是什么,但是微微弯腰,拜见了这个自称的山神大人。

从此之后,山神每夜都会来陪着玫瑰,玫瑰也习惯了在夜幕降临时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山神给玫瑰讲世间万物,讲雨,讲雪,讲小女孩,讲老乌龟,这些都是玫瑰从来没见过的,玫瑰听得高兴了,便会在风中翩翩起舞,山神便会倚在一棵树上眯着眼睛观赏。

有一次,玫瑰问山神,山神大人,你能不能施个法术给我变出四只脚来,我想像小兔子那样能跑能跳,我想上山的那边去看看。少年皱眉道:区区野花要什么脚,你看其他花,她们只知道享受自然,摇曳生姿,就你这小野花,竟然想去别的地方!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玫瑰知道这个山神不会伤害自己,便嚷嚷道:我跟她们不一样,她们只会满足于每天看一样的风景,她们这是在浪费生命!我只能活二十天,我的时间不多了,既然你说自己法力无边,那你倒是给我变出脚来啊,你这个大骗子!少年眉头紧锁,眼睛发红,一袭白衣渐渐变黑,声音也变得粗犷低沉:怪就怪你命不好,只能是一朵小小野花,哼,不识抬举!少年突然变作一阵飓风刮过,玫瑰惊恐地闭上了眼,身上如刀割般地疼,待风停后,玫瑰睁开眼,身边的姐妹都死掉了,花瓣飘零了一地,自己也掉了一片花瓣,伤口火辣辣地疼。

玫瑰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悲伤。此后几天,玫瑰无心再看世界,每天直勾勾盯着水面,山神也没再来过。水里玫瑰的样子一天天变化,本来娇艳的花朵开始枯萎,慢慢开始变黄,直到玫瑰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仿佛认命般,轻轻地闭了眼睛。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感觉自己干枯地身体慢慢地被注入了水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深邃的星空,不,是一双闪着星光的眸子,泪珠正一滴滴划过脸颊滴到自己身上,看到玫瑰睁开眼,这双眼睛突然变得明亮,两颗小虎牙从苍白的嘴唇里露出来。这是雨吗,玫瑰缓缓道,少年轻轻吻了下玫瑰:这是爱。玫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半空中,身下便是小溪流,水中自己的影子还是那么苍老,自己被拦腰截断了,玫瑰慌乱地摆动身躯,少年轻轻拥她入怀,轻柔地对她说,小野花,今天是你在世的第二十天了,我带你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吧。玫瑰仰头望着少年忧郁的嘴角,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样,一抹白影包围着一点枯红的花,围着整个山转了个遍,她们去看了小溪尽头的湖水,在湖边看见了老乌龟,去山另一半的小木屋里看了酣睡的小女孩,她们一直飞啊飞,直到东边的天边开始泛起亮光。

少年带玫瑰到山顶上一颗老树旁,少年轻轻依偎在树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只剩一片花瓣昏昏欲睡的玫瑰,少年笑了笑说,小野花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山鬼,他不能看见阳光,所以只有夜晚醒来,只是夜里所有生物都睡了,他很孤独,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朵特别的花,她很漂亮,跟其他所有的花都不一样,山鬼想接近那朵花,他骗那朵花说自己是山神,于是她们成了好朋友,那段日子是山鬼最幸福的日子,只是,花期太短了,他想留住那朵花,却做不到,那朵花想要看看另一个世界,山鬼也无能为力,他只是一个山鬼,没有任何法术。于是,山鬼打算去找真正的山神,山鬼用尽毕生修为,飞速地穿越一座座山,终于见到了山神,山神大人念在山鬼曾经救过一只千年老龟和一个小女孩的份上,同意让玫瑰重生,但是,只有爱的眼泪,才能让玫瑰苏醒。山鬼绝望了,鬼是不会流泪的,他求山神大人让他能够流泪,山神说,这也可以,如果你愿意舍弃生命的话。最后,山鬼救活了那朵花,他也要离开了,小野花,我给你最美的风景,你代我好好活下去好吗?少年说完,带着笑容,身体渐渐消融,阳光如同少年眼中的爱意一般溢出天边,伴随着阳光,山中下起了微雨,一道彩虹挂在天空,美极了,玫瑰的最后一片花瓣落地,这就是雨吗,这是他的泪啊。

从此古情山变成了苦情山,传说山上的山神为了救花神牺牲了自己,花神每天在清晨啼哭,山上便每天下一场雨。

又过了很久很久,大约一千年那么久,苦情山又变成了长情山,传说山上只有一朵花,在山腰的小溪边,火红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每天夜里都能看见白衣的山神和红衣的花仙子在风中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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