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死了一只蟑螂

昨天晚上我在宿舍洗澡的时候,踩死了一只蟑螂。

手机外放着周杰伦的《以父之名》,21:40分,这是我经过实践得出的这个学校每天晚上洗澡水最热最大的时候。

Ave Maria grazia ricevuta per la mia famiglia.

Con risentito e un'amorevole divino amen.

Grazie chiedo a te o signore divino in questo giorno di grazia prego per te.

Ave Maria piena di grazia il signore e con te.

Sia fatta la tua volonta cosi in cielo e cosi in terra.

Nel nome del padre del figliolo e dello spirito santo amen.  ①

我找好换洗的衣服,打开QQ音乐,翻了歌单许久,还是不知道该听什么歌。就像高中时期没有智能手机的日子里想上厕所的时候,硬是绷着括约肌也要在书架上翻来覆去地找一本合适的书作为如厕读物一样。有些时候,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往往似乎会比真正要做的事情更重要,人们往往会愿意在这之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最终我放弃了寻找特定的歌曲,切换随机播放,手机里传出《以父之名》前奏意大利语祷文的碎碎念。

就这首吧。

宿舍就我一个人,另一个室友上自习还没有回来。这个临时宿舍只有我们两个,可即便是这样,我仍然感觉到拥挤。

“你去干嘛?……买饭啊,那帮我带一份蛋炒饭。钱一会转给你,谢谢。”

每天除了偶尔的带饭之外,我和他没有别的交流。所以当我们同时都在宿舍的时候,他光着膀子摊在床上刷抖音或者玩手游。我则坐在下面玩游戏或者读没有读完的《1973年的弹子球》。

没人能说没人可说

好难承受 ②

关上洗手间的门,这个三平米见方的,肮脏的,地上散落着用完的沐浴露和洗发液罐子的狭小空间完全属于我。学校每个宿舍都有一间单独的卫生间,里面除了可以上厕所之外,还可以洗澡。每晚18:00到23:00供应热水,使用校园卡插入读卡器,当红灯开始闪烁的时候,热水便从花洒里喷涌出来。可是今天晚上,水就像得了前列腺的男人,断断续续,一段一段的往下滴。

天哪,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水再小,还是得洗澡。不能说中午饭桌上没有自己喜欢吃的菜就不吃了。多少还是得吃一点。 我几乎是贴着墙,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把身体润湿。关了水,准备抹沐浴露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只蟑螂。

它正在从浴室角落的蓝色清扬洗发露瓶子旁爬出来。真是可怜,这个宿舍,除了烟头和卫生间的大肠杆菌聚集物,估计没有任何吃的。话说蟑螂这种东西,不都是会出现在肮脏邋遢之地吗?看来,这个卫生间确实够脏的。

还好我是不惧怕蟑螂的。蟑螂之于我而言,第一时间往往总会让我想起《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小强,反而觉得有些滑稽。难以理解为什么很多女生那么惧怕蟑螂。仔细想想我好像还真没有特别惧怕的生物。曾经我一度惧怕蜈蚣等所有节肢动物,那么多的腿足以触发我的密集恐惧症。不过后来也就不怕了,因为我知道我之所以怕,是因为这种惧怕写在了人类的基因里。曾经我们的祖先会被其捕食。按照进化论的说法,所有不怕的先人们都死了,于是他们的基因都没有能够流传下来。这么一想我就突然不怕了,除非他再次长出三亿年前石炭纪的巨大体格。物竞天择,如今我在其面前已然是一个庞然大物,终于报了石炭纪萎缩在巨型蕨类植物后躲藏这些节肢动物捕食的颤抖的脊椎动物祖先的仇。

在绝对的力量和不可抗力面前,生命永远是渺小和不堪一击的。

它缓慢爬过潮湿已经积水的地面,地面大概积了五毫米的水,它似乎更多的在借助水面张力滑行。我想它泼了一手掌的水,它立刻被冲了老远。让我想起第一次穿上制服被困在浴缸里的蚁人。

它继续往刚刚的方向爬行,滑行。它那渺小的脑容量里所传达的神经脉冲估计难以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对它而言或许就是突然遇到一股水流吧。而我也不能对其期望它会做出狗使用离心力抖水的动作。

我用盆接了半盆水,朝它泼去,巨大的水流形成的水浪把它冲到了来时的拐角。在水浪的冲击中,它就像汹涌海浪中的一叶棕色的孤舟,听天由命。

它如果是蟑螂中的科学家,或许它会根据刚刚的泼水事件,总结出一个“泼水定律”:每个一段时间,这个地方就会出现一股水流,大小随机,暂时无法预测。事实上,这也只是能存在于文学作品中的手法,蟑螂就是蟑螂,它永远不会总结,也不会思考。

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它继续朝着刚刚的方向爬行,滑行。我冲洗身上泡沫的功夫,它已经在爬放置蹲便器的小高台。太滑,他掉下来两次,但它还是在继续爬。这种义无反顾到底对它有什么意义?或者说它懂什么叫意义吗?它这样努力的往上爬,有什么意义?它有一个目标吗?

此时音乐已经切换到《蜗牛》,

我要一步一点步往上爬

在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 ③

我不会为这种看似顽强的精神写任何文字的。人们总是喜欢给万物赋予人类自己的意义。殊不知万物皆空,并没有什么意义。就像这只蟑螂,他不顾一切的往前爬,其实它本身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往前爬。

“我说杰,人都要腐烂,是吧?”

“是啊。”

“烂法有许许多多。”鼠下意识地把手背贴在嘴唇,“但对于一个一个人来说,可选择的数量却好像非常有限。至多……两三个。”

“或许。”

泡沫出尽的啤酒 如水洼一般沉在杯底。鼠从衣袋里掏出瘪了的烟盒,将最后一支衔在嘴上。“可我开始觉得怎么都无所谓了。总之要腐烂的,对吧?”

杰拿着可乐杯,默默地听鼠讲话。

“不过人还是不断变化的。至于这变化有什么意义,我始终揣度不出。”鼠咬住嘴唇,望着桌面沉思,“并且这样想:任何进步任何变化终归都不过是崩毁的过程罢了。不对?”

“对吧。”

“所以对那些兴高采烈朝‘无’奔跑的家伙,我是半点好感都没有,没办法有……包括对这个城市。”

“问题是,”杰说,“你自身将要变。是吧?”

“确实。”

                                        - -- 《1973年的弹子球》

蟑螂这种生物,本身就是低等生物,于我们而言。它不会理解我们的美德与激励,自然也不会去做,只是遵从小脑中的神经脉冲罢了。

静得不能再静的几秒钟流过,大约十秒钟吧。杰开口道:

“人这东西,天生就笨的出奇,比你想的笨的多。”

我冲干净的泡沫,拿毛巾准备擦拭身上的水。那种蟑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我的脚下。往地上的排水口爬去。我仔细端详了这种蟑螂。灰色渺小的身体,外壳倒是油亮的出奇,反射着洗手间的灯光。它六只爪子有节奏地爬行,有条不紊,胜过人类所造的所有最精密的机器人。或许是某个造物者闲时做出的艺术品。

我抬起一脚踩死了它,它的体液染黄了地上的水。就像踩死一只蟑螂那么简单。

但我突然有点后悔,毕竟,这也是一个可以称之为“顽强”的生命了。

Grazie chiedo a te o signore divino in questo giorno di grazia prego per te.

Ave Maria piena di grazia il signore e con te. ④

我打开洗手间的门,毕竟我还得为考试刷题。

# 注释

① 《以父之名》前意大利语祷文,大意:

万福玛利亚,感谢你的对我家族的恩赐/与我的一切遭遇以及神圣的爱,阿门/

我祈求上帝,您的恩典,在这一天宽恕我的罪/ 万福玛利亚,愿主与你同在/

愿主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门

② 《以父之名》歌词

③ 《蜗牛》歌词

④  大意:我祈求上帝您的恩典,在这一天宽恕我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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