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停下,我站立的身子轻微晃动了一下,似乎不是归途,而是启程。可是我明明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对面是一个嗑着瓜子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男孩天真地问她:“妈妈,为什么你的手机都显示百分之百了你还在充电呢?”
是的,整个车厢可以充电的地方有两个,此时我所在的就是其中一个。我来充电脑,尽管手机也快没电了。
火车不知是在减速还是加速,总之让人想不停地催促它快点,四点还没到天就灰蒙蒙的一片,早上的阳光不复存在。我记得我还在阳光里睡了一个觉,它从拉着半边窗帘的窗户里透进来,打在我的后脑勺上,很是温和。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这样的阳光,仿佛是抑郁的生活里唯一的希望一般。
是啊,发霉的生活早已经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冬天没有那么寒冷,因此越是温暖的时分就越是平淡到怀疑上帝是否创造了另一个冬天,那里没有生活琐碎的霉味,不像这里,到处是瓜子皮,是噪杂的不不相关的人叽叽喳喳聊着的故事。
他们故事里说着的名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倒是几个地名还比较熟悉,华夏,河南,山西,仿佛是整个国土的所有地域。没人关心他们的旁边坐了一个怎样心如死灰的人,把头靠在冰冷的窗户边,外面的风穿不进来,隐约在对向的绿皮火车经过的时候会一阵心悸,而后故作镇定。
那个带着孩子的母亲去厕所了,她的两岁孩子趴在下铺玩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兴许是少儿游戏吧。耳机里马頔的《最后一次看不见那些人老去》的歌曲播放着,低沉的嗓音像极了最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唱起歌来总让人舍不得拍掌,怕盖住短暂的声线。
卷起的袖子已经被压出几个弯道出来,光着的手臂在火车停在一个叫安阳站的站台处冰凉起来,冷空气通过窗户漏进来,刺激裸露着的任何一个地方,包括一个叫心脏的地方,连什么时候进去的都不知道。有人背着行李下火车了,也有人急着上来,说着未曾听过的方言,没有任何违和感。
从窗户望出去,除了黯淡的天空外,在几道轨道旁停靠着一辆绿皮,火车外站岗的火车站工作人员安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根柱子一样,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大喇叭。此时眼前已经经过了两趟列车,震耳欲聋的一阵嘈杂过后显得格外太平,生活还是索然无味。
车厢里小男孩还是天真地叫着妈妈,他的妈妈没有回应,一个上铺的青年人下来了,坐在下铺的床头玩手机。小男孩跑到别处去了,他的妈妈着急着去找,留下乱七八糟的床,被子被蹂躏成不成样子,一个银灰色的书包安静地立在凌乱的被面上。小男孩蹦蹦跳跳着回来了,他的母亲在此之前就已经回来,仍旧磕着瓜子。
火车继续发动起来,将载货的列车扔在身后,将一排不规则的楼房抛在身后,干瘪的树枝和电线杆都往后奔跑着,越来越远,火车加速了,人却还在原来的地方。一个像极了村庄的地方突然出现在眼前,在隐匿的一排白杨后面,站直了身子,跟着天气有些朦胧,一月末的树比村庄的房屋要高得多。
平原,北方,枯竭,流亡,在一天之后都留着了一月的最后一天,二月即将落在潮湿,隆重,丰腴的南方土壤上。我在两片土壤之间摇摆不定,有如天的阴晴圆缺,一个晴朗的天气里充满了明天的气息,悲悯的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下一站不知道停在哪里,爵士歌声响到电量为零,直到历经那些该经过的城市,目的地也许就是一个下雨天,晴天,抑或是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