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女人(二)

          二、  老天自有安排


“我要妈妈、、、、、、妈妈!、、、、、呜呜、、、、、、”

两岁多的女儿在富昌的怀里挣扎着,哭着要妈妈。孩子胖嘟嘟的小圆脸红扑扑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溢满了泪珠儿,“叭哒,叭哒”地直往脸颊上滚,雨珠儿似的。小嘴不停地哭喊着要妈妈,一双小手也不停地挥动着,指着伸向外面黑麻麻的世界。

“妈妈!、、、、、、妈妈、、、、、、要、、、、、、妈妈、、、、、、”

孩子止不住的哭声像一把刀扎在富昌乱麻般的心坎上,让他生了疼。

可怜的孩子啊!小小的她什么也不知道,她的爹爹已经行尸走肉,她的妈妈已经坐了牢,她的家已经在一片火光中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天的功夫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为什么?

富昌在心里默默地问天问地问自己。

”二哥!把孩子给我吧。你洗个脸,收拾下睡吧。“妹妹平昌走过来,一把接过孩子,满面愁容地对她二哥说。

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爷俩只能暂时寄住在永平村的妹妹家里。至于以后的长久之计,富昌这一时半会也无心无力去考虑了。至从他把一大桶的汽油一股脑儿倒在床上的被子上,紧接着妻子赌气划燃了火柴之后,他的大脑就完全处在一种迷糊与混沌之中了。自己就像一个患了癫痫和失忆症的人一样,所有的行为都显得既疯狂而不近情理。他已经想不起来,他和妻子为了什么吵架,吵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却像着了魔一样的开始往床上倒汽油。

“天杀的!这汽油倒在床上,这被子如何还能盖?不如烧了吧!”妻子一边呵斥他,一边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你自己烧!!”富昌喘着粗气,恨恨地咬着牙齿回答妻子。

于是,妻子挺着皮球一样的大肚子,二话不说,从灶房里找来一盒火柴。“嚓!“一声响后,床上便窜出了一条红色的巨莽来、、、、、、

”乖乖啊!、、、、、、小云儿,姑姑抱抱啊!、、、、“妹妹接过孩子,叨叨絮絮地哄着,抱在手上不停地摇晃着,眼里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四姊妹中,她是老三。大哥读书拿了“铁饭碗″吃了公家粮,是她和一家人的骄傲,但她跟大哥相处并不多。依照母亲生前的安排,小妹嫁到了大哥所工作的地方。而她则被母亲强制留下嫁在永平村,为了跟她二哥此生互相有个帮扶与照应。她虽对母亲如此安排多有怨言与不满,但每每想到从小二哥对她的宠爱,事事让她,顺她,什么好吃好穿都给她,对她说话从来是轻言细语的,她便又心满意足了。说实在的,她也跟二哥最亲。

谁曾料得二哥竟遭此灭顶之灾呢?

富昌木木地走向灶房里间,倒了水,闭了眼,一头把脸扎进脸盆里。

冰凉的冷水里,他突然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烧了起来,鼻子里泼了醋一样的酸,喉咙被鱼刺梗住了。富昌觉得一口气快要断了。

"咣当!!“

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划破寂夜的长空,洗脸的瓷盆猛摔在地上。

富昌醒了。

随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嚎啕而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吼声。

“为什么?老天爷!、、、、、、你要罚我到什么时候?、、、、、、”

“二哥!、、、、、你这好不容易成了个家,娶了个嫂子、、、、、、咋、、、、、、咋、、、、、、“

兄妹二人哭成了一团。

富昌的人生之路走得可谓是正儿八经的艰难,且不要说别的,光是婚姻就三番五次、七拐八弯地受尽了曲折的磨难。

富昌的第一个未婚妻是与自己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也算得上是自己的意中人。表妹是大舅家的小女儿,个头高挑,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顾盼生情,两小酒窝,轻轻浅笑,最是动人心弦,摄人魂魄。

他与表妹的亲事可是双方父母从小就定下的,两个人从小常在一块玩耍做伴,到了谈婚论嫁之后,也顺利下了聘礼。可是,到了快要结婚的前一个月,表妹却逃婚跟一个外地汉子私奔跑了。

二十二岁的富昌在心里发了个誓,从此不再进大舅家的门。他一个人常借酒消愁,整天拼命做农活,再也不愿意谈结婚的事情。

三年时间过去后,在老母亲的苦口婆心,好说歹劝之下,他才又相了一门亲事。百善孝为先,母亲的话,他怎能不听呢?

女方是五里地远镇上的一个姑娘,名叫珍珠,1.6米高的个头,宽脸大眼,高鼻梁。两条麻花辫一直拖到屁股上。新婚那天,没有哪个人不摇头羡慕,真真的是一生一代人,郎俊女倩,杠杠滴般配啊。大伙都说这楞小子前辈子烧了高香,这一辈子才交了如此的桃花好运。没有半年功夫,妻子争气地怀上了。

可是,珍珠怀孕八个月后的一天,却一声不响地把孩子流掉了。当珍珠泪流满面地与富昌分手告别时,富昌才明白,妻子是无法忍受他对母亲的无条件顺从与孝顺。她连吃一顿糯米饭的权利都没有。

富昌没有后悔,因为,他觉得他没有错。自己的母亲已经是一个老人了,顺着她,让她开心点有什么错。所以,珍珠走后,富昌没有沉沦。他反而觉得,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走了也没有什么可惜的。遗憾的是,这个狠心的女人把他的孩子打掉了。但是,富昌没有责备她。珍珠走时,他还背着自己的母亲,偷偷把自己手上紧剩的十几块钱全都给了她。在他们的婚姻里,他的这个举动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过去对妻子的任何要求,富昌都会先毕敬毕恭地请示母亲,得到母亲的允许和批准才行事的。然而,这一次,他却自做主张地把钱给了即将分道扬镳的女人。他想,毕竟夫妻一场,也算得上是缘聚散缘,好来好去吧!

于是,二十六七的富昌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大齡青年了。而且还结过婚,慢慢的,说媒的就越来越少了。富昌也似乎很淡定,日日岁岁的跟母亲和两个妹妹过活。自己是一家的顶梁柱,庄稼地里的粗活全是他一个人埋头干。家里大凡小事,人情往来,都是母亲和妹妹做主。

后来,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居然给富昌讲了一个二婚的水族婆娘,名叫马妹,只有一米五的个头,头发盘在头顶上,长脸小眼睛,包谷大嘴,两颗当门牙特别大,一开口就暴露无遗,亮晃晃的。而且,这个婆娘还带着一个五岁大的女儿,长得小眉小眼,顶着一头鸡窝乱发,整天吊着口水鼻涕。

奇怪的是,富昌问了母亲的意见后,母亲同意,他便二话不说也同意了。

富昌想,不就是结婚过日子吗?这跟谁过不是过!过吧。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对于富昌来说都已经过时了。再挑三拣四,高不成低不就的下去,自己这辈子怕是要打光棍了。

可是,谁又想得到,过了一年,这个叫马妹的女人还是带着孩子走了。走时,富昌还帮着她们娘俩挑着行旅,一直送到城里去搭车。三个人走在村里唯一的那条大街上时,所有的人们都嘲笑富昌,哪有离婚还如此彬彬有礼相送的男人。而富昌只是笑笑,不便解释什么。这是他向来做事的姿态,走自己的路,让闲人去胡说八道,反正伤不到自己一根汗毛。

再后来,但凡有好心人来做媒,富昌便总是摇头,不再问母亲。直到有一天。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一些关于富昌不想结婚的流言。

”娘不死,妹不嫁,富昌便不婚!“

这些流言真的应验了,两个妹妹相继都出嫁后,没有一年功夫,也就是1976年的八月十五,母亲便也去逝了。

那时,富昌已经三十五了。一个人守着三间木房子,出出进进,进进出出,不言不语,无声无息。富昌心想,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的心已经像冬天一样,看不到春天一点儿新绿的希望了,对于婚姻和女人而言。

活着紧此活着,无波无澜,无求无欲。

直到有一天,一个被丈夫长期家暴的苗族女人出现在他面前,他都还不是很相信和确定,他很快就会结婚,以后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孩子。

这个苗族女人姓柴,人称老月(苗族女子只有小名),比他小七岁,刚好二十八,高挑身材,宽脸高颧骨,浓眉大眼,乌发盘成一个高高的髻。女人那天上身着一件补丁缀补丁的黑色大开领对襟上衣,下身穿一条破旧不堪的齐膝蜡花百褶裙,腿上緾着一层黑色烂布条(裹脚布)。

媒人刚好是富昌的二舅母,也是一个苗族女人。而这个出逃的苗族女子刚好又是富昌二舅母的远房妹妹。

在二舅母的撮合下,两个语言不通的大龄男女相见了。

媒人只好当起了翻译官,对柴老月说,富昌为人老实勤劳,上无父母,妹妹都已出嫁,一个人过。女人便一面点头,一面大胆地望着富昌笑,笑得极尽爽朗而自然。弄得富昌很不好意思,反倒像一个小媳妇一样,脸都红了、、、、、、、

”你等我,如果一个星期后,我没有回来,你就另娶他人为妻!“

走时,女人爽快地给富昌留下了这样一句斩铁截铁的话。女人用苗语说这话时,一脸严肃,语气铿锵有力,眼睛里却似乎含着泪花。仿佛这是一句有关于命运与生死相关的誓言与抉择!

为了女人对幸福婚姻生活的向往,为了争取活着的尊严与自由的权利!

富昌听二舅母说,这个可怜的女人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女儿,自己从一个大山上逃跑出来的,因为无法忍受丈夫每天的拳脚相向。

富昌没有多想,甚至有些不在意。他似乎也没有同情女人的遭遇,他的心现在越来越硬了。因为,一切都是老天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的,各人都有各人的命运,他这些年看得很是分明透彻了。

没想到,第七天,女人跟富昌的二舅母从天而降,一起来到了他的家里。二舅母说老月已经跟前夫办了离婚手续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以结婚了。

于是,当天晚上,他们请媒人喝了酒,在堂屋的列祖列宗神龛面前磕了头,也就顺理成章入了洞房花炉,结了婚。

至此,富昌的婚姻才终于尘埃落定了!这时,富昌还如坠云里梦里一般,轻飘飘的,眩得厉害、、、、、、

但是,这一次,富昌终究相信,老天爷终究有公平的时候。

从此,富昌的生活和人生便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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