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被一部分称为沪语体小说,是有道理的,作者笔下,是上海生活的细碎平淡。犹若清明上河图般,将一幅新老交替的上海图景徐徐展开。无甚激烈的矛盾冲突,你看到的是市井小民的普通生活,耳闻家长里短与弄堂喧闹。
是一个记忆中遥远的老上海,穿插着过去与现在,却看似和现代无关,满溢浓浓风情,要人只想伸长了脖子向里张望,看上海的天,看上海的云,看上海的不动声色与日常喧嚣。金宇澄笔下的上海是叫人欢喜而向往的上海,眼看着就有地道的上海女人娉娉婷婷走出,可也不妨碍旁边停留着一个落魄的黄包车夫。粗鄙和精致浑然一体,令人欣然神往。
整个故事看似冗长平淡,几个少年伙伴的成长,夹杂着过去与现在。过去是属于时代烙印的过去,现在是欲望浮沉的现在。岁月的浮灰沉下去,又飘起来,不同于张爱玲近乎冷酷的冷静旁观,不同于王安忆看似悲悯的鸽子视角,作者似乎只是白描,描家长里短,描世间百态,描岁月悲欢,描人情冷暖,唯有一点的浪漫主义色彩,便是不知归路的蓓蒂。
我们看着书中的人物,一个个名字,阿宝,沪生,带着一些熟悉的陌生亲切感。他们是上海里弄里走出来的人,又似生活在我们身边,纠结着,彷徨着,无奈着,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和不知天高地厚,有被时代的洪流高高卷起狠狠掷下的残破人生,是时代的印记刻在身上无需刻意掩饰又令人厌恶的深浅疤痕。有人到中年趋于不惑的冷静自持和不再天真,回归于市井男女的精致算计和情感交锋——深夜电台和历史故事不断交锋,编织起的是大时代里长长短短的人生。
我们偶尔会困惑,在少年们的情谊突然跳脱在觥筹交错的你来我往中,会有一瞬间的忡愣,作者看似不经意的横竖交错间,如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网罗住了所有人的人生。这张网里,有人来来去去,消失或者重现,有人始终停留,有人明日黄花,不过是现实人生的冷静观照。因为,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被时间挟裹着身不由己地向前,穿越荒谬的时光隧道,那隧道甚至几乎无关风月,无关所谓青春的疼痛,便在现实的家长里短中完成不动声色的成长成熟与老去。这是真实可感的现实烟火气息,如满树繁花,是生命绽放的自然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