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了?”范老大在大腿上敷完金创药,正在包扎,头也不抬地问。
“她,她跳井了,我,我没想到,她会,跳下去,我急去拉的时候,没拉住。”“长下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哦。”
“她就这么死了?!”
“她自己要跳,我有什么办法。”范老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是,可是她还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这……。”
“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啰嗦个没完了,不嗑睡啊?我要休息了,有什么话等天亮再说。”范老大脸色微愠。
“那,老大,你早点休息吧,我,我出去了。这……,唉。""长下巴”眼睁睁看着一个花季少女在自己眼皮底下丧了命,终是良心不安。但他见到范老大冷漠的态度,不免失望。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眼前总是晃动火苗那双美丽的双眼,人家姑娘好端端的,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被毁了容,还被至亲许给一个风流成性的人,这鲜活得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这特么的什么道理。他越想越不安,起身来到院中的井前,喃喃自语:“火姑娘啊,我是真心不想让你走的,可是我没拉住你啊,你年纪轻轻的,身世又这么可怜,就这么走了,你肯定心里很恨吧。唉,下辈子你一定要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而且千万不要再遇上范老大了,我也没想到他心这么狠,你都已经那么惨了,他还拿话激你,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你放心,这事我跟他永没完,你一路走好啊。”说着”长下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唉,醒醒,醒醒。”范老大推着“长下巴”。
“啊,老大”“长下巴”从地上站起来,脸上仍有泪痕。
“把这条绳子丢下去。”
“丢哪儿?”“长下巴”一脸迷糊。
“当然是丢井里,动作快点。”
“长下巴“想着老大这是要给火姑娘收尸啊。于是他拿着绳子就往自己腰上系,等下范老大把自己丢下去,他再把火姑娘的尸身捞上来。
范老大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傻瓜,是不是你也不想活了?”“长下巴”蒙圈了。“发什么迷糊啊,昨天晚上把你吓傻了,还是那姑娘的鬼魂来找你了?快把绳子丢下去啊。”
“哦,哦。”“长下巴”不明所以地把绳子丢了下去。范老大走到井沿对井里喊道:“你把绳子系到腰上,系紧了就拉一下绳子,我们把你拉上来。”“长下巴”这才明白了,他也探头往井里看,原来这是个枯井,井底只有淤泥。昨夜事发太突然,他一直都没有往井里看。
绳子动了一下,范老大和“长下巴”合力把火苗拉了上来。
“火姑娘,大难不死,有什么感想?"范老大问道。
“我听你的,但是你得言而有信。”
“我行走江湖数十载,你去打听一下,我范某人什么时候失信于人过。”
“范老大,你早知道是口枯井,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啊?”“长下巴”见火苗“死而复生”竟欣喜得流出了泪。
“早告诉你,戏就不好看了。是谁在井边说,跟我永没完。”“长下巴”红了脸,昨天他在井边说的话,范老大都听到了。
"这是去那座奇山的地图,你收好,事不宜迟,你收拾一下就出发吧。”
火苗接过地图,扫了一眼,发现净是些地名,也看不出到底有多远,需要多长时间。她心想:“这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范老大比我还着急呢。”所以她也没问。“我想跟大小姐告个别,我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好的,你去吧,不过不要被别人发现,还有不能告诉她你要去哪儿。"
“嗯。”火苗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她脸上已经蒙了个面纱。
火苗悄悄地走进大小姐的房中,关上房门,轻唤了一声:“大小姐。”大小姐看清是火苗,忙走过来说:“你可回来啦,我担心死了,没伤着吧?你怎么戴个面纱?”
“大小姐,我,我要离开这儿,我来跟你告个别就走。我有个姨妈捎信来说让我过去她那。”
大小姐一听,又难过又不舍,“你这就走了?我舍不得你走,你一走,就没人陪我聊天,没人帮我背写啦,你不要走好不好?”
“大小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舍不得你。”两人都眼中含泪。“大小姐,我会回来看你的。”
“你照顾好自己,一定要回来看我啊。不然,我绝不原谅你。”大小姐拉着火苗的手不肯放。
“你也要好好的,我,我走了。”火苗已经哽咽,她抽出了手。
“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大小姐已经泪流满面。火苗转身开门跑了出去。大小姐看她的背影远去,关上房门大哭起来。
火苗写了一封信,压在山坡上的石头下面。她想明天吴元哥哥就能看到啦。吴远和火苗同岁,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现在毕竟都到了青春妙龄,为避嫌只好做疏远状。自大小姐教了火苗认字后,他俩约定,相互要说的话,写在纸上,放在山坡上两人都知道的一个隐蔽的位置。火苗收到他最近一张纸条上写着:“等我考取功名,我一定娶你。”火苗想到这儿,脸不由得红了。为了能嫁给吴远哥哥无论前路再苦再难也要一无反顾。她好想亲口跟他说,但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容貌……,不,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她只在纸上写着:吴远哥哥,等我回来。火苗。
最后她在自家屋外偷偷看了一眼父亲,心里有恨,但也有不舍。毕竞是他辛苦把自己养大。家里的羊看到她咩咩地叫起来,她怕被发现,一边流泪,一边跑着离开了。
一直住南走了好远,她才停住脚步。范老大告诉她向正南一直走就好了。地图也好简单,只是些关键的地名。火苗心想:“这地图也太简单了吧”。不过,地图上标示离那座奇山最近的一个镇叫神医镇。有地名就一定能找得到。
她想尽快到达目的地,所以两个脚都磨出了泡,仍然不肯停下来歇歇,饿了就拿包袱里的馒头边走边吃几口,渴了讨碗水喝。到了天黑,她筋疲力尽,看到不远处有个小屋,从窗户上看到有烛光。她没有独自出过远门,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她不敢冒然去敲门,怕万一遇到坏人。于是,她先在窗户下面听,想了解一下屋里都是些什么人。只听屋里一妇人的声音:“今天我又收留了两个小姑娘,一看她们流落街头,我就不忍心。”“只是房间里都快睡不下了,老婆,我们也得量力而为啊。"“那就让她们在地铺上挤挤吧,总好过她们流落街头啊。”“嗯,也是。”火苗心想,我真是运气好,遇到这户人家真是一对大善人,先借宿一晚再说,明天再离开这儿。
于是,她缓步走到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谁啊?”屋里那妇人问道。“你好,大婶,我去投亲,路过此地,天黑路险,可否借宿一晚?”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看着和蔼可亲,那男的也是一脸憨厚相,两人衣着也都很简朴。那妇人打量了一下火苗,温和地说道:“如果姑娘不嫌我们这儿简陋,我们东屋有地铺。”火苗听了更觉心安,刚才她在窗下听得也是这状况,她说得属实。“我只借宿一晚,天亮就走,有个地铺容身就已经很好了。”“那姑娘既然不嫌弃,就随我来吧。”那妇人又点亮一只蜡烛,拿在手上,对火苗道:“姑娘,请随我来。”她并没有对火苗脸上有面纱感到奇怪,火苗心说这两口当真是热心肠,心下更为踏实。那妇人在东屋前轻唤了声:“猫儿,开门。”屋里就有起床穿衣的声音,接着门栓打开,那个名叫“猫儿”的姑娘散着头发,一脸睡相的打开了门。
那妇人举把蜡烛放到了桌上,然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铺盖卷,走到墙角铺好。火苗看到整间屋里,床上地上都几乎睡满了人,只有墙角还有个位置可以再打个地铺。火苗觉得有个地方睡就好,哪里还计较这些。那妇人铺好,对火苗说道:“这里都是些命苦的姑娘,我看她们可怜,所以就收留她们了。你早点休息吧,这一屋都是些小姑娘,很安全的。姑娘可以把面纱拿掉了。”火苗听她说让自己把面纱拿掉,本能地产生了抗拒心理,但随即也只叹了口气,歉声说道:“谢谢你大婶,不是我不让你看,是……我,我的脸,我的脸毁了,没法看了。”那妇人听了又惊又叹:“看姑娘你眉眼如此漂亮,唉,真是可惜,我还道是姑娘为了自身安全,故意遮住如花美貌呢。时候不早了,姑娘早点休息吧。”她脸上先是可惜又是欣喜,均都是瞬间变化,火苗对她说完那些话,心里自是一番痛楚,也没有留意那妇人的神色变化。
她躺在地铺上,想起了吴远哥哥、大小姐,爹。自己这一走,前路茫茫,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他们。她想了一会儿,又哭了一会,朦胧中睡去。
“都起来了,天亮了,动作快点。”火苗被这声音惊醒,她睁开眼,屋里只有微亮的光。火苗收拾好铺子,抬头往外面看,却见外面天色只是微明。这些人竟然起这么早。那昨晚开门的“猫儿”正掀开一个睡在地铺上的小姑娘的被子,说道:“每次就你最慢,别人都收拾好了,你还在这儿睡。!”那小姑娘睡眼惺忪地说:“姐,我这就起来,这就起来,我着凉了,身体乏。”“就你事儿多,快点。”猫儿大声喝道。火苗看在眼里,心想这都是些苦命的姑娘啊。她对猫儿说道:“多谢姑娘,我这就走了,这铺盖卷我还放回柜子里吧?”"走?你要走?”猫儿哈哈大笑起来。火苗不明白她为什么笑,但是她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啊。“你先把昨晚的住宿费给结了吧?”“猫儿”看着她,冷冷地说道。火苗也不说话,伸手去摸身上的钱袋,哪知一摸大惊失色,钱袋竟然不见了。她大脑“轰”地一声,一片空白,定了定神,她想到自己在进这屋之前,顺手摸了摸钱袋还在,莫不是……。但是又没有证据,只好隐忍。她低声说道:“我钱袋不见了,现在也身无分文了。”“你的意思是要白住?”“不是,我,可是我真的是钱袋丢了。”火苗又是委屈,又是微怒。“跟我说这些没用。”猫儿欲要再说,“都还没睡醒?”屋外那妇人嚷道。
“好了,都起来了。您早啊。”“猫儿”恭敬地说道。“早你妈个头,你们是越来越懒了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收拾好,当我这儿是养老院啊。”火苗心里凉了一大截,“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现在看那妇人怎么说了。那“猫儿”姑娘早跑到那妇人那耳语了一阵,那妇人听完朝火苗看了一眼。火苗抢先说道:“大婶,昨晚蒙你收好意收留,我很是感激,我不是要白住,只是我的钱袋不见了。”“唉,我也是没办法啊,你看我收留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要吃饭,不然我何必跟你计较呢。”“可是我,我现在没钱了,我……。”火苗不想欠她的,但是实在是囊中无钱。“这个好办,你帮大婶做事还债啦。”那”猫儿“姑娘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猫儿又补充说。
“钱,我当然会还,我不会赖账的。”火苗听她这么说,不免有些生气。“可是我要做什么事?”那妇人微微一笑道:“这个也简单,就是往地上一跪,然后面前放个破碗,我收的这些人每天也都是这么做的,当然‘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收成好不好,还得看你自己。"火苗明白,她是要自己去乞讨,但她心想:“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不是男儿,但我也不会下跪。”“那做这行呢,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要有一个凄惨的故事包装。你呢,容貌是清秀的,只是你说毁了容,然而‘祸兮福所倚也’,你这个故事一定能打动不少好心人。你说得越悲惨,越能打动人,明白了吗?”“你是要我骗人?”“也算不得骗,顶多算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他们的同情心总得有个着落不是?对了,你的容貌是怎么毁的?”“我……,我三岁生了一场大病,脸上的皮肤就坏掉了。”火苗对她也撒了个谎。“哦,是这样啊,还真是可惜,虽然没看到你整张脸,但你声音清脆好听,眉眼清秀,脾气有点倔强,我推断你的容貌应该是不差的,唉,真是可惜。”
“我去要饭就是了,但是我一不下跪,二不骗人,骗人博同情我不会做。”“你这姑娘真是死脑筋,撒个谎又不会少根汗毛,这年头流行这个。”那妇人一脸的不悦。“我欠你的钱,我还上就是了,你让我行乞,我去就是了,但是骗人的事情,我万万是不做的。”火苗坚持地说。“呵呵,你还真有骨气,那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还我的五两银子。”“什么,五两,我只在你这打地铺睡了一晚就要五两银子?”“是的,你没听错,就是五两,在这儿我说了算,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这是为你好,你不按我说得做,看你猴年马月才能要够这笔钱,看你也挺可怜,打从今天起呢,你就算是我的人啦,你就和他们一样,只要每天乖乖地听话,我分文不收你的,但是那五两银子的钱是一分不会少的,呵呵,你自己想想吧。”火苗迅速地在脑子中盘算着,她说得确实不错,我赶路要紧,可是要去骗人,可真是做不出来。
“我跟你指一明路,成不成就要靠你自己啦。”那妇人接着说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来的时候,我同样都跟他们说过,但是他们都失败了,我呢,觉得你呢一比较可怜,二呢,不笨,你可以试试,人总要有梦想,说不定就实现了呢。那,在城东有个景老太太,是个吃斋的大善人,但是她年纪虽然有七十多岁了,可一点也不糊涂,你要想骗到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如果你打动了她,别说区区五两银子,五十两,五百两她都会给你的,她的儿子可在京城里做大官,银子有的事。道儿我给你说了,做不做随你,我是不着急,你自己看着办吧。”火苗呆呆地听她说完,陷入了沉思。“另外我提醒你啊,什么告官啊,逃跑啊,在我这儿可都不好使,那些这么做的蠢人坟头草都好高了。你听我的,准没错,我不会害你的。”火苗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全身一颤,没想到这妇人手段如此狠辣。“猫儿,好好照顾这位姑娘,出了什么差错,我打断你的腿。”说完,她回了自己的房。
“唉,别愣着啊,你是要去找那位景老太太,还是跟他们一样去大街上,快选一个,我好给你安排。”“你让我考虑一下。”火苗又浮现出吴远、大小姐、还有老爹的脸,还有自己这张毁容的脸。“快点啊,我可没时间陪你磨磨矶矶。”“我去景老太太那。”火苗做了一个令她痛苦万分的决定,她长这么大没有骗过人,而且她要骗的还是一个好心的老太太,要利用老太太的同情心骗她,可是,她眼下只能这么做。她心说:“对不起了,算我先借您老人家的,等我有钱了,我一定加倍还你。”“算你还算聪明,走吧,我领你先去看看她老人家,你再回来想办法。”火苗跟在她身后往城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