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16岁的秀格走到田野上的时候,已经是春天。阳光清清朗朗地照着田野,风轻轻的,暖暖的,裹着花草的香味。秀格抽了抽鼻子,啊,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真好!
秀格在田间一处草地上躺下来,享受着风,阳光,花草,麦田。
17岁的淮河看见秀格的时候,她就这样眯着眼,半睡半醒的躺在草地上,柔软的身体,像一只懒懒的小猫,白皙的面容因为阳光泛着淡淡的粉色,红红的小嘴在阳光下泛着莹亮的光泽。秀格睁开眼,因为躺着,淮河的身体显得更加修长挺拔,满眼迷离,像是半醉半醒间,在阳光的映照下,有点梦幻。
就像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小起大雨,又像是蕴育了一冬的麦苗在春风里自然而然的生长,唇与唇就那么措不及防地,又自然而然的碰触在一起。
这个青涩,干净而又神圣的碰触,就像一个符咒,把淮河和秀格的命运展开了。
田间的麦苗疯了一样的生长,一天一个个儿。淮河和秀格的感情却像被点燃的草垛,以最短的时间燃烧起来。他们在田间肆意飞奔,像两匹草原上的小马,他们肆无忌惮的拥吻,像被点燃的烟花,在天空尽情绽放,他们甚至在那块草地上,把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的交给了对方。
喜欢,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对方的声音,表情,走路的姿势,对方的身体,对方身体的味道,对方的一切一切,都让自己激动,贪恋,欲罢不能。
他们每天都激动着,燃烧着。他们想笑,想呐喊,想拥吻。这种感觉让他们感到震惊,也感到害怕。但一切都没有他(她)就在自己身边来的真实。他们忽略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随着自己的身体和心在自己的爱情里肆意挥霍。
夏天很快到来了。随着空中一声闷雷,雨瓢泼似的倒下来,浇醒了迷迷糊糊的庄稼人。他们震惊的谈论着淮河和秀格: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发生的,同村同姓,五百年前的祖宗说不定还在一个锅里捞过饭吃呢!他们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淮河和秀格被隔离了。
立秋一过,秀格便嫁人了。速度快的像他们的爱情。嫁给一个离县城几里路的生意人。
淮河自由了!
自由了的淮河每天游走于田间地头,或是躺在那块草地上,以秀格的姿势躺着。不哭不笑不说话。父母除了愤怒的生气也没办法。
淮河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像是病了。
母亲慌了!在村里人的共同努力下,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淮河以比秀格还要快的速度结婚了。婚后的淮河和婚前一样,不哭不笑不说话,依然游走于田间地头,依然在那个草地躺着,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一切渐渐趋于平静,就像夏天的那场雨,随着季节的变更,被人们彻底遗忘。村子里一派平和安宁。
年关将至,天气更加寒冷。淮河依然游走于田间地头,只是不再躺在那块草地上,而是站在那块草地上,每天都青紫青紫的。天,真的很冷!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秀格回来了。说是离婚了,男方提出的。至于离婚的原因,村里说什么的都有。秀格父母的头低的更低了。秀格仍是像罪人一样被守在家里,对于家人来说,她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存在。
年刚过,秀格便出门打工了。村里的人得知后,心里突然的就觉得不舒服。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儿!荒原几百里还没有听过打工一说,这是被撵出门了。
淮河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不知道南方在哪里,有多远,也不知道打工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秀格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要等待。他的大脑被秀格装的满满的,已经没办法思考。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等待上。
草绿了,柳树抽芽儿了,秀格没有回来。风已经又暖又香,柳絮已经纷纷扬扬,秀格依然没有回来。
淮河坚持在草地上等待,一天,一天。
快到年关的时候,淮河的等待变的迫切起来,站在草地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过年了,秀格一定会回来的吧!
风冷的刺骨,田野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割人的脸。母亲实在是心疼的忍无可忍了,要把淮河拉回家,淮河就像被冻在了地上一样,站在草地上,面向南方,一动不动。
每天每天淮河都把自己站成一根屹然挺立的冰棍。
每天每天,淮河就那样站着,等待。
秀格没有回来。
草又绿了,柳树又抽芽儿了。淮河站在草地上,轻轻呼唤起来:秀格回来吧,秀格回来吧。一遍遍,一声声,把柳芽儿呼唤成了柳叶,又把柳叶呼唤成纷纷扬扬的柳絮。
秀格终于在淮河的呼唤声中回来了!
秀格和淮河坐在草地上,秀格的头靠在淮河的肩上:“那边有海,很大。那边的风很多,跟家里的风不一样,那儿的风暖暖的,咸咸的,像人的眼泪。”“你回来真好,再不回来,我怕我等不到你了。”“我再见不到你,我怕我活不长了,我就回来了。”淮河看着秀格,月光下,秀格的声音悠悠地,很飘渺。秀格的面容好像也和声音一样,很飘渺,似乎很快就会消失在月光里。淮河的心一疼,惊慌的一把抱住秀格,嘴唇拼命地捉住秀格的嘴唇,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秀格的眼泪也在这一瞬间奔涌而出。两人的脸上嘴里全是泪水,分不清是谁的。他们就那样哗哗流着泪纠缠在一起,甜蜜的,心痛的,歇斯底里的纠缠在一起。整整一夜,他们除了小睡,就是爱。似乎要把他们这一生的爱全部奉献。
东方泛白的时候,淮河和秀格慢慢向各自的家走去。他们都虚脱的只剩下半条命了。
当天下午,秀格又一声不响的走了。
一切仿佛又复原了。淮河站在那块草地上,却隐隐觉得好像一切都即将远去。
深秋的一天,突然传来一个震惊全村的消息:秀格死了,死在南方一座小城的海边。
整个村子沉默了,似在哀悼,又似在沉思,人们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错了。
风里裹着细细的雨丝,飘飘浮浮,似人们心里若有若无的痛。
淮河彻底地病倒了!就那样迷迷糊糊的躺着,青青的草地,温和的阳光,秀格粉嫩的脸,他甚至触到了秀格温润的嘴唇,长长的睫毛,还有一滴一滴秀格的眼泪。一切都在,草地,阳光,眼泪,一切都在……
淮河在妻子愤愤的唠叨中,在母亲精心的照料小,在柳树抽芽儿的时候,终于能下床了。
淮河要离婚。整个村子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沉默着。离婚很快的地,顺利的地办好了。离婚的一切事宜都是村子里的人默默办理的,一切办的妥妥贴贴。
当柳絮瓢尽,蝉声开始响起的时候,淮河提着包裹,走上了出村的小路。他要去南方。母亲泪哗哗地流,父亲沉默的像座山,而这座山仿佛只要用指头一碰变会轰然倒塌。村子里的人沉默着,心里丝丝的疼。一个老人终于忍不住,泪哗哗落下:“哎哟,这个狠心又可怜的孩子啊!”
淮河走了,他要去南方,去走走秀格走过的路,去秀格曾经去过的海边,他要吹吹那里的风,是不是像秀格说的那样,暖暖的,咸咸的,像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