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查房,又遇到了一脸慈祥可亲的王主任,听他说明天可以动手术了,心里升腾起一股希望,好似漫无目的的人有了方向,迷路的船只看到了灯塔,连饭我都不由自主地吃了好多。下午,护士小姐姐拿着手术服过来,耐心地告诉我们手术的注意事项,哦,我从来没有感觉过护士小姐姐的声音是这么柔美动人,宛如天籁。晚饭前,有护士来提醒我们睡前10点禁食,我一听顿时懊恼起来,今天五点半就把晚饭吃好了,现下可咋好?护士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又说如果熬不住可以在10点前再吃点儿,好主意!我对护士小姐姐们的好感又蹭蹭蹭往上涨了好几个点。
陪老丁等到九点半,看着他吃完一个包子两个鸡蛋,放心睡下。一夜好眠。
隔天一早,老丁早早醒来,洗漱穿戴完毕,就等医生了。陪着隔壁两床的病友看电视,从《门第》看到《亮剑》,不亦乐乎。而我,时不时盯着门瞧动静,悄然不停地看手表,老丁在第二个手术,医生啥时候来啊?
10点,终于有护工推着床来了,我跟着来到二楼手术室,护工挥挥手说:“家属到一楼大厅去等。”说完潇洒地推着老丁进了手术室。我慢了一拍,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有点儿慌神。我好想自病房出来都没跟老丁说上话呀,我的老小孩一个人进去了也不知心里是个啥滋味,慌不慌?二楼手术室门口空荡荡的,我来回走了几趟,想透过门缝朝里看,无果,为自己这个幼稚的举动发笑。
我转身下楼来到一楼大厅,原来今天手术的病人家属都坐在这里,大家都闲坐着,有的盯墙上的大屏幕,有的刷屏,有的在闲聊,而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了几步又坐了下来,想想还是站起来走到了大屏幕前,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除了看到一堆名单楼层床号其他没看懂,究竟该干点儿什么好?我一时没了主意。因为疫情影响,一位病人只允许一位家属陪护,所以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关注老丁,也因此我连个说话打岔的人都没有。我枯坐在桌前,脑子里开始闪过无数个念头:手术什么时候开始?听说手术前医生们要先开会,麻醉师要先打麻醉;手术过程也不知会植入几枚钢钉,手术时间应该没多长吧,不过这也说不准,顺利的话应该没多久。呸呸呸,怎么会不顺利呢?这应该是小手术,没有什么风险。可万一有什么风险呢?万一不顺利呢?那该咋好?这条腿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如初呢?恢复不好会不会瘸了?这么强壮的人怎么就被弄成髌骨骨折呢?我老丁今年多大了?对了,65了,不年轻了,真的是个老人了,钙质流失,不似以前那么康健了,要命!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害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怕的是自己此刻如同孤岛的鱼,没有诉说的人,所有的隐忍和委屈也都只能自己扛着。唉,我真没用,手居然不听使唤直发抖,眼泪不听使唤逼得我只能仰起头假装看天。
我蹬蹬蹬上楼到病房拿了本书下来,可惜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旁边有个甜点店,我想,或许吃点东西会好些?好的,试试看,买了一杯卡布奇诺,直到喝完才发觉自己糖包忘了放,苦吗?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拿起手机跟朋友聊了几句,我说我手抖,朋友微笑着安慰我,让我安心等,会好的。对对对,我应该安心等,强力自我催眠中。又跟严老师发消息告诉他进手术室时间,一句“不要紧张”又让我差点破功。我暗自嘲笑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六神无主,难成大事?唉,没办法,就是这么没出息!
逼着静下心来,看了几页书,那个经历了人生变故的女主背起硕大无比的旅行包,独自一人,义无反顾踏上徒步的征途,酷暑、严寒相伴,同时也尝遍了寂寞,收获着沿途美丽的风景。才看了一点点,但女主的勇敢和坚强已经打动了我。人生何尝不是困难重重,沿途充满着艰难险阻,它让我们恐惧,但也让我们喜悦。
应该是书给了我勇气,再次抬头时心里已然不那么慌了。我踱步到大屏幕前,看了两遍没发现老丁的名字,咦?难道是手术做好了?想到这里,我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大跨步从楼梯上了二楼,福临心至,刚到拐角处,刚好看到一辆推车进了电梯,那个头发花白的脑袋,不是老丁是谁?我狂喜,赶紧冲上去,医生冲我招手说:“来吧,一起走吧。”我小心翼翼看着老丁,精神尚好,看来手术很是OK啊!感谢主刀医生和护士!!真好!真好!哦对了,赶紧告诉严老师。
推进了病房,我使着大力居然把老丁拉到了病床,佩服我自己。一堆仪器随着护士来到老丁身边,把老丁围了个水泄不通,阵仗好大。麻药未过,疼痛感还没到来,医生说术后会伴有低烧。看来,今夜又是个不眠夜。
窗外,夜幕拉开,我的老丁沉沉睡去,眉头微皱,伴着隐忍的呻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卸下伪装,我静静地靠在墙边,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2021.8写于病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