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江从青藏高原一泄而下,裹合着万千惊涛巨浪,肆意奔流。1964年重轮“川合号”木壳机动船金沙江首航,到达屏山,开启机动船航行金沙江的先河。
108公里的金沙江新叙航段,落差达16米,平均比降0.27‰,每隔几公里便有一处滩险。所谓汹滩恶水、冷泡、拦马泡、困堂泡,漩水、出角水,还有变幻无常的峡谷气候,每年都有舶船在金沙江沉戟,有人说在金沙江驾船就是搏命。“金沙江上滩接滩,行船走水险中险”,历数金沙江上骇人的滩险,新开滩、犀牛湾、麻麻石、梨渊滩、湾湾滩、锁滩、青滩、大滩、雪滩,那一个不让驾船的人心惊胆战、如临深渊。当然,最让人难忘的则是湾湾滩。
湾湾滩在屏山县城上游10公里处,是一个直角形河床的航道,两岸是笔直的山崖,水下暗礁密布,船舶航行的路线仅有一线水宽。早出舵船头触礁、晚出舵船艉扫礁,走错一尺船翻命亡,这便是湾湾滩恐怖极的存在。
文革中,红卫号客轮运载一船彝族新兵过湾湾滩时,船底被暗礁划破进水,船长临危不惧,驾驶摇摇欲沉的客船成功抢滩,挽救了一船军人的生命,当时的彝族新兵都不会游泳。后来船上的船员讲起此事都后怕不已,也倍感幸庆,因为发生事故时,彝族新兵全然不知,他们从来没有坐过船,也不知什么险情,全部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船长说一旦发生混乱,船舶失去平衡必沉无疑。
1974年川滇交界的雷波永善发生7.1级强烈地震,百余人死亡、上万户群众受灾。当时公路条件本就很差,加之地震破坏,救灾物资无法到达灾区,省革委命令重轮宜宾分公司不惜一切代价将船开到雷波,工农号轮顶推驳船,由夏季成船长驾驶,冒着巨大的危险首航成功,将救灾物资送往灾区,救出伤病人员。夏船长是从长航调到重轮的大引水,是金沙江老一辈引水。随后屏山航运公司的屏航四号船舶加入救灾,运送物资和医护人员进入灾区。
在宜宾工作期间,时常随“港监2号”在金沙江巡航检查,顺便向肖世贵船长学习金沙江驾船,西流出角、一泡三舵,记礁石、记航法。然而让我真正体验湾湾滩的惊险却是在川林轮船公司“长江人”快速船上。九十年代中期,“长江人”航行新市至宜宾,快速船载客40人,航行时间3~4小时,大大缩短了普通客船的航行时间。一次,我从新市镇工作后乘“长江人”返宜宾,川林公司聘重轮一等船长肖延富引航,肖老船长是我们“港监2号”肖船长的父亲,航行中老船长让我执舵,快到湾湾滩时,我想打退堂鼓,老船长鼓励我继续执舵,在左右避开泡水后,快速船飞一般直指山崖,我想转舵但老船长竖起大指,示意我稳舵,直到船头就要碰上山崖的瞬间,老船长一声大吼,打舵,我一个左满舵,快速船一阵漂移,转了个90度,沿山崖飞驰而下,此时的我已经汗流夹背,心跳倍增。面对汹险的江水,能让我这种新手在波涛汹涌的湾湾滩执舵,处之泰然,也见证了金沙江老船长的胆识胸怀,肖老船长也是金沙江中生代引水的代表。
九十年代,金沙江货运繁荣引来了下江船舶到金沙江淘金,但金沙江复杂的水情让下江船员望而却步,只好请当地的船长引航,为了规范市场,宜宾港监处成立了引水站,将航行经验丰富的船长组织起来,为下江船舶服务,屏山航司庄学康便是其中一员,是金沙江年轻一代引水。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金沙江航行还有一大威胁便是满江的漂木。散放的漂木有的浮在水面、有的半沉在二层水,肖船长说散漂像活石头一样,船走那边,漂木也走那边,躲都躲不过,船舶航行稍有疏忽漂木便会卡住螺旋桨,让船舶丧失动力。不管客船货船,经常会听到驾驶室敲起一阵紧促的钟声,水手就会拿起竹篙到船头或两舷,捅开漂木,一旦螺旋桨被卡,则到船艉去捅,看能否将漂木弄掉。还有就是开倒车将漂木弄掉,再不行只能单车操纵船舶尽快靠岸,等待救援。船队遇到这种情况就更加危险。98年,国家启动天然林保护工程,停止伐木,漂木的威胁才得以解除。
开船要开顶风船。
迎着风浪前行,就会领悟拼搏奋斗的意义,也能体会成功的喜悦。人生像是金沙江的航船,拼搏就是希望的信号台。人的生命长河中,有无数的险滩暗礁,惊涛骇浪,只有拼搏才能达到胜利的彼岸,成就完美的人生。世界是个竞技场,金沙江的驾船人,用英雄般的勇气胆略、精湛的操纵技艺、顽强的拼搏精神,披波斩浪,在金沙江创造一个又一个航行奇迹。“金沙水拍云崖暖”,当年红军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强渡金沙江。而今天,勇于战斗、永不服输,顽强拼搏,正是金沙江水上人家的生活态度、更是崇高的精神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