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学学习了大量的名家名篇之后,就对写文字的人有一种看法,当时词汇缺乏,并不能找到合适的词来表达,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感受,矫揉造作是对少年时脑海中作家们文字的最好形容。
记忆中最为矫情的便是描写故乡的文章,记得《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鲁迅先生对百草园中各个景致描写地极其详尽,那时最常见的课后习题便是从文中摘出一段话,让学生回答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受。当时总会一边骂着出题人和作者一样故作深沉,一边生搬硬套些既定的套话来敷衍了事。在我眼中,鲁迅的百草园就和农村奶奶家的菜园子没有一丝差别。鲁迅先生听过的油蛉的低唱、蟋蟀们弹琴、摘过的覆盆子、拔过的何首乌、拍雪人、捕鸟,这些对于小时候大部分假期在农村度过的孩子来说,内心真的掀不起任何波澜,甚至有点鄙视鲁迅先生,写出这些不痛不痒的文章来折磨我们。一个农村的园子也值得这样的名家铭记一生?
直到后来,生活一点点变好,村子的人渐渐地搬到了县城,回到农村的机会越来越少。当再看到童年时生活过的院子像一位风烛残年、没人理会的老人在飘摇的风雨中显得越发破落时,内心的酸楚还是会涌上心头。如今满目破败的院落,在记忆中却是生机盎然。各色蔬菜分席而立,那时的果蔬绿色、天然,随吃随取,不像现在,柴米油盐都裹挟在信任危机里。
记得当时村子的中心应该是离奶奶家不远处的一口井,那时条件有限,没有自来水,全村生活用水都来自那口带着辘轳的井。辘轳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可以理解为绞盘,是智慧的汉族劳动人民发明的提取井水的起重装置。那时吃水全靠人们用两肩从井口挑回家,所以井口旁边人来人往,总会热闹许多。
午后老人三三两两坐在井口旁,悠闲的抽着烟、晒着太阳,像是在等着给来挑水的人来说上两句话,为扛着生活重担的青年人缓解下生活的压力。井口旁虽然热闹,但家里人都会告诉孩子们远离那口井和辘轳。据说同村的孩子去挑水,由于力气小,没能及时停住辘轳的摇柄,摇柄在惯性的驱使下,正好打在孩子的下巴上,将孩子的下巴骨打成骨折。当时听得时候只是觉得骇然,但现在想想,生活的压力会迫使一些孩子早早地为父母分担起家务,相比于他们,从小生长在父母的庇护下的我们,要更加的懂得知足与感恩。另外,井水很深,孩子如果掉下去,怕是会九死一生。从那以后,井口旁变成了孩子们的禁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每次出去玩时,奶奶用骇人的表情说着:“可离井远点。”但孩子天性好奇,越是禁地越是想要探索一番。
还记得每次爷爷出去挑水时,我都会请求一起去,但爷爷的条件是必须在井口的远处看着,不能靠近。每次快走到井口旁边时,就会看到早已有孩子在离井口很远的地方好奇地、羡慕地看着大人们摇着辘轳的摇柄。那时候觉得摇辘轳真的是一件很拉风的事,在心里告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自己摇一次。
其实当时最令孩子们向往也是家长们最担心的应该是冬天的井口旁。因为井口在一个大坡上,人们挑水或多或少都会有水溢出,日积月累,溢出的水会在坡道上形成孩子们的乐园——滑冰场。孩子们提前寻觅好大块的木板,瓦片,拿到坡道最高处,坐着木块、瓦片滑下来。这应该是那个‘慢时代’的速度与激情了。那个时代生活丰富多彩,但物资却很匮乏,为了打造出速度快又让别人羡慕的‘座驾’,木板、瓦片的底面要磨的很平,并且要发动自己的想象力去修刻、装饰自己的冰车,来达到满意的造型。那个时候孩子们的玩具大部分都要靠自己或着家长手工制作,如果是现在,商场里肯定早就会有‘喜洋洋’、‘灰太狼’造型的冰车了,可是商场里的玩具越精美,孩子们越是感觉不到亲手制作时用心的快乐了。
每当我们玩的尽兴的时候,总会有同伴的父母闻风赶来,严厉地将同伴带走,其余的小伙伴闲时一哄而散,等大人们走远再迅速聚拢起来,如此往复很多次,直到最后一位家长将自己的孩子带回去而散场。回到家里每人还要绞尽脑汁想一下第二天出来玩的理由。
随着现代化发展越来越好,我还没长到辘轳高的时候,村里就有了水泵,合上电闸,井里的水就能抽到自己家的水缸里。从那以后辘轳渐渐地就没有人摇了,井口旁也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现在每年过年回去上坟的时候,会再看看那口荒废了很久的井,它就像是辉煌无比但现在破产了的企业家,在给我讲着以前的光辉事迹:“你不知道,以前一群毛孩子在我周围转悠,大人叫都叫不回去,特烦。如今,如今。。。。。。”我望着辘轳的摇柄出神,眼前浮现出当时滑冰车和大人们打水时的景象,却终究没有再摇起它。它也像个孤寂又深沉的老人对我说着:“我理解,能理解。”
如今离开小时候玩耍的地方近二十年,有些细节早已遗忘在村庄的角落里。但却明白了为何一个园子能让人铭记一生,因为园子里藏着那些纯真的岁月,是脑海里抹不去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