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When Ithiria Falls

catalog:随笔

tags:Haggard;Thomas Borchert;Mate Kamaras;tales of Ithiria;Elisabeth das Musical

note:隔纱的语言,陌生感的盲目狂喜,与超脱语言的塞壬之歌。


“So we're all the letters.In a mystical tale

while the hours of my kingdom,do rapidly fade

deep clouds bear thunder,like a dark poem‘s  rhyme’

在我凭借自造语的了解去读德语的时候,它是美丽的。文字被分解成结构的横梁,动词与复合曲折的句子如同拱顶石,轻巧的首韵与层叠的尾韵则成了万神殿顶投下的光辉。朗读,或者说发音中的韵律,对我来说,是一则语言重要而唯一的吸引点;略带陌生感的唇舌吟诵出古老语言的辅音,带着幻想中的龙息与剑刃的银亮风声。啊,那充满了未知的土地所孕育的面孔模糊的吟游诗人与他们的韵歌。

于是我反复听着Haggard的几张专辑,从伽利略到诺查丹玛斯;从欧洲大陆的拧干的血痕到架空大陆的不被重复的战争与复仇。这支来自德国的交响金属乐队所架构的传说,在我心目中远超过所有萨迦或者精怪故事集(fairy tales)对我的幻想的构建。从那时起,我渴望成为吟游诗人或者去铸剑,我的文章里开始频繁闪现森林与插着断剑的战场,一场业已消失的复仇,一段寒冷冬天的阴影与对寒冷冬季的执着守候。(当然,我不否认托尔金世界观对我的影响。) 那时我还不曾像现在这样对德语有如此的捻熟理解,一切词汇量全依托着几本荷尔德林与尼采的德中诗集的盲目揣测,带着某种年轻而幼稚的不可一世,开始写作,开始凭借着在Haggard的世界里,在中世纪的意大利,法国或者遥远的Ithiria记载下只有我才知道的故事(tales)。

于是其中一定会出现那长袍者,那口音里带着清冷辅音的那位。幻化成小龙,”在主人的手心里舔净睡眠,”我有时隐隐期望那是我,有时又仅仅把他当成我的OC,倘使再年长一些,也或许是我的主人。他成了少女(请原谅我这样形容这个自己!)的梦境里的支撑者,一个透视焦点,但他同时又是草稿里的模糊身形。不如说,我对他的想象都建立在那个异域的口音上,(当然我现在明白,是建立在德语口音的英语上),同样含混不清,同样沉重而言又欲止,陌生感让他在开口前思索合适的词汇,别扭开本能语言的发音规则,这让我想起我自己。一个畏惧交流的我,一个认定交流无意义他人即地狱的我。带着更进一步的共情与被理解的期待,我开始描绘他所见到的断壁残垣与尸首,英雄的血迹,落败的国王。

于是他成了古老传说里的字母,王国陷落,云雨突降,他,甚至是任何人,甚至是我,都成了为了叙事而压下的韵律。荆棘盘绕的铜门,石碑前的祈祷,自我牺牲。甚至我对昆雅语的热爱也出于此——被遗忘的,不再被使用的语言,被即为少数留在中土的精灵守护,尽管他们也带上了不可忽视的通用语的发音。


Die Zeit wird alt und müde

Der Wein wird schal

Die Luft ist schwül und stickig

Im Spiegelsaal

然后是平淡到自我消逝的一段大学时光。被空白感所压抑的我早就回想不起来那些金色发丝间闪耀的光辉与枝叶的阴影,我陷入了软腻而无法冲破的膜里,似乎一切变得不再重要,一切变得可有可无,内心里想要表达的欲望,被建筑学这个渴求表达又限制表达的学科所划分在了一个内心里狭窄的空隙里,我凭借这个罅隙投过来的光亮安慰自己的选择,安慰自己的妥协——那段时间,我犯下太多过错,做过太多不可原谅之事。


等到我真正去学习德语,真正懂了它的曲折性,用饱含着听力技巧的头脑去听了音乐剧,Mozart!,Elisabeth与Tanz der Vampire,(我永远仰望Kunze老爷),又开始沉迷起德语的口音来。Mate的死神,Drew的von Krolock,非本土语言者对德语的理解,那些轻巧又无法轻巧的辅音,又将我拉回了对语言的陌生感的偏爱。

麻袋的死神有一种决然的疯狂(verflucht),嗓音里浊锈的辅音,如同真正来自广袤黑暗之地的神祇,有着令人抛下一切的诱惑——当他在体操房里告知Sisi花柳病之时,歌声与嘶吼般的劝慰,真正的“这将是你最后的机会,与我一同逃离;与我共舞最后一曲;将一切抛于过去”。说实话,在我最低落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六楼阳台抽着烟,一遍遍看着2005年版本的Elisabeth,那个夜晚,天空深蓝而明亮,我产生了无法抑制的一跃而下的冲动——他那么甜美,Mate的死神——是否我从此一跃而下,就能得到解脱,以及一位美丽神明对我的苦难疼痛的包覆与一个原谅一切的亲吻?

当然我没有这样做,我依然不知道是什么把我拉了回来(毕竟当时我还没有marble);可能是对失败的畏惧,对疼痛的畏惧(疼痛的畏惧……!哦,它拖了我那么多后腿……!)

哦,请原谅我的偏颇,让我们谈论回口音的迷人旋涡。麻袋的死神,在一群德国人的歌声里,带来了不可忽视的特质。匈牙利语大概更加浊一些(大舌音和粗重的小舌音——我没学过匈牙利语,我瞎编的),在德语轻盈的辅音里凸现出来,让人不自觉想去了解,想去听清,想追随而去……他的面容也是,他的发丝也是,他美好如同光明的神祇,却又带来最阴暗的未来。

接着我爱上了Mark Seibert和Thomas Borchert,他们也凭德语歌唱,也凭英语歌唱;我又找到了听闻德语口音的英语时候的,几乎是茫然失措的喜悦。表哥的耶稣,TB的基督山伯爵,我所心念辅音在英语并不浑圆的音节里突显,形成了异世界降临此世般的光辉——请原谅这个充满个人偏好的形容——突破常规的,突破稀松平常的表达的,独一无二遥远森林中的吟游诗人。


说到底,语言与它们象征着的交流意味什么呢?我们终生陷在表达失意的旋涡里——只要开口,就已经丧失了无数句——我们为何依然要表达?我们为何依然渴求表达?那些美丽的口音对我来说,如同具象化的表达困境,单薄,但又滞涩厚重,带着交流的迫切渴望和无可避免的失语,陪伴我走下林中之路。


图片发自简书App



note:大型性癖发言。

感谢@若孤鹤太太赠予的药剂师的烟草与广藿香蜡烛陪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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