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暗夜组织

见我沉默，墨宸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就在我们陷入沉思时，有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黑暗中的那个人缓缓站起，一步一步缓慢又沉重的向着我们的方向走过来。”

“是盖霁？”我问。墨宸点点头，“印着火把微弱的光线，我看清了他。他身上已经有多处的皮肉都被锋利的狼牙咬的翻白，他全身上下都是血，大概是狼血与他自己的血全都混合在了一起，他活生生就是一个血人。我看出来他那时已经完全透支了，生理与心理都到了极限。我伸手想要扶他一把，他却瞪了我一眼，侧身避开了我的帮助。到此时，我仍然清晰地记得他那时桀骜不驯的眼神，如鹰似狼，带着对杀戮的渴望。在场的人见到他那可怕的眼神都不敢与他有何交集，纷纷后退，让开了道。他就那样一瘸一拐走过我们，走出门去。

“在走出石门的一刹那，或许是因为多日在黑暗之中，骤然见到阳光，猝不及防；或许是因为身体失血过多，又严重透支，他整个人一下子向前倾倒。”墨宸顿了顿，道：“那一日，他整整昏迷了五天五夜。大夫看了他的大概伤口，一味认为他活不过来了。但是第五日，凭借着自身惊人的毅力，他竟然醒过来了！

“后来我回想起来，那次受伤并不是盖霁这些年来受的最严重伤，但是在他的身体从未接受过高强度训练的情况下，在承受如此严重的创伤之后，他竟然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连外公和舅舅都说这堪称一个奇迹！”

“那之后盖霁就加入了暗夜组织吗？”我问。

墨宸苦笑：“算是吧！在霁苏醒后调养了三天，恢复了元气，觉得身体没有了大碍，他就向外公请命进入了暗夜密道。”

“暗黑密道！”

“对。”墨宸点头，“在西冷国，暗夜组织是服务于帝王的一个秘密暗杀组织，他们是行走在黑暗之中的暗卫。每年进入暗黑密道的人多达百人，但是真正能够通过暗夜考核的不过寥寥数人。暗夜的训练只是我舅舅宇文棣一人负责的。”

“宇文棣？听闻是西冷国下一任国君？”道听途说，我对西冷国的国情也是略知一二。

“对，他是西冷国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毕生战斗无数，英气逼人。我也是到西冷国半年之久才得见我的这位舅舅。此前，便是他在带兵攻打东靖。由于此前东靖对于我和母妃的逼迫，看尽世间冷暖，我对那个国家的存亡已然不太关心了。但是对于我这个舅舅，我倒是心生敬畏之心。

“至于暗夜组织的训练细节，我也是无意中听我的这位舅舅谈起的。只是由于事关机密，他所说不多，我所知晓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听说最初，他们在暗夜密道中经受秘密严苛的训练，全面提升自己的战斗力。之后他们会被分为几人一组，挑战在暗夜训练中生存下来的猛兽。这些猛兽也是经过残酷历练的佼佼者，攻击力应变力自然是不容小觑。而挑战猛兽失败的一组自然是面临全组覆灭的残酷惩罚。最后的环节，是本组成员的兵戎相见。一个人想要生存下去唯一的途径便是从自己曾经的同伴尸体上踏过去。

“这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我感到这样的安排是恶心的。但是墨宸却冷冷的说：“作为一个杀手，是不能存有七情六欲的！当一个杀手拥有了情感，便是极大地暴露了自己的罩门。等待着一个不再冷血的杀手的就只有死亡！”我的心被像是被人抓紧一样，难受的很。墨宸叹了一口气：“暗夜组织的可怕之处不是在于它能够轻易地夺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是在于它能将同伴放在天平的两端，天平上方悬挂着血色利剑，唯有胜者能够生存。它就是以此屏蔽摧毁人最后的七情六欲。”

“盖霁最后通过了暗夜测试，也就是说他还是选择杀了他的同伴！”我感觉有些不理解，又有些痛恨这些规矩的缔造者，这是将人命视如草芥，轻如鸿毛。

墨宸知道我心里难受，他劝解我说：“这是一条艰苦的路，一条痛苦、孤独、血腥的道路。在这条路上，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人只有自己。盖霁做的并没有错，就算他不动手，别人也会杀他的。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摆摆手，表示明白。其实我不理解的只是这个时代的这些残酷的规则。为什么在他们看来只要挡了自己的路的人就是该死的，那人的性命就是可以肆意夺取的！

“其实我并没有亲眼见到盖霁走出那道暗夜之门。霁在那里面经历了三年的锤炼，而我在第二年就接受外公的安排，在洛陪伴下返回了东靖国。”墨宸的言语中突然透出一丝决绝冷酷之意，“因为这两年时间，外公和我查明当年之事是宫中某人的刻意陷害。只是凑巧的事发时间也给了他们给我娘安上蓄谋已久的附加之罪。我和外公商榷这仇不报非君子，相信他们见到我的回国定会乱了阵脚！”

“那你不是在东靖国中的西冷国人？”我思忖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内奸”二字说出。墨宸淡然一笑：“我曾经答应过母妃萧演是我的父亲，我不会害他，自然也是不会作出对他的国家不利的事情的。关于这一点，我同外公舅舅也说的很清楚，他们都表示理解。他们想做的事不过是和我一样，将那个不近人情的朝廷彻底颠覆，改头换面，也让当年的黑幕黑手死无葬身之地！”

“原来这些年来在大靖你一直存着这样的心思。不过也苦了你了！但是你就这样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我，你难道不怕我去告密吗？”

“颜姑娘，大门在此。”墨宸指了指朱红色的府门，笑笑：“你若想去告密，谋取个黄金万两，博得龙颜大悦，我绝不拦你！”

我抿了一下嘴唇：“你就这样回来了，之前那些人不是想把你除之而后快吗？你这样难道不怕危险吗？”

“这还真被你说中了！我回到大靖时，苏曼芸因为在宫变之时的力挽狂澜，挽救朝纲于水火之中，被晋升为了皇后。众望所归，墨宇也变成了尊贵的太子殿下。而我的回来让朝野震动，有大臣直接上书说我是妖女之子，乃是祸国之人。几年前侥幸逃脱，今日归来，应当杀之示众！”墨宸又显露出那个嘲讽不屑的笑容：“祸国殃民，他们还真敢说。只是他们不知父皇心中一直对我母妃的死和我的失踪耿耿于怀，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探查当年事情的真相。现在我回来了，他又怎会因为这些无稽之谈而处斩我呢？

“父皇或许是心存愧疚，或许是想以我的能力堵住那些悠悠之口，我十岁归来，他还力排众议，将我安置在朝堂之上参与国家大事。这是连太子都不曾享有的殊荣！我十二岁便开始担任裨将跟随部队出征。十四岁，我便升任主将，开始手握兵权，南征北战。”墨宸对这几年时光的叙述简单而平淡，但我知道这些年刀光剑影的生活又岂是一句简单就能够概括的呢？

“我十二岁那年，收到舅舅传来的消息，知道霁从暗夜训练中脱颖而出，得到了外公和舅舅的一致赞赏。而且从那日起，盖霁便成为了暗夜的队长——暗鹰。只是，我一直未能见到过他。东靖朝中再起风云，许多势力蠢蠢欲动。而盖霁便在那个时候接受舅舅的命令，悄然回到了我的身边，成为我身边隐藏在黑暗中的那把利剑。”

我恍然大悟：“所以说盖霁只是听从你的命令，他经常的消失也是去执行你所安排的任务了？”

“非也!”墨宸摇头道，“暗夜的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们只听从三个人的命令。我外公，舅舅和我。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从来都没有把盖霁当做是我的手下，他只是我的朋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里还是怨我的。这么久，我从未见到过他的笑容，我也不再对我说有关任务之外的话了！”

“不，你错了！”我立即反驳，“之前我和盖霁在涉水镇的时候盖霁曾经说过，岳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朋友！”

墨宸的眼睛中立即闪起了光亮，掩饰不住的欣喜道：“真的？他真的还把我当做朋友？”我坚定的点点头。

墨宸有些动容：“那好，我也说一句我心里的体己话。对于盖霁，我心中的态度也十分矛盾。我能够觉察出他对你的与众不同。我之前也谈到过，作为一个杀手，他是不应该拥有儿女情长的，那样会害了他。但是，我也知道你的特别。聪慧如你，你定然不会让自己成为盖霁的拖油瓶的。而我——”墨宸真诚地说，“站在一个真心朋友的角度，之于你和霁，对于我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人。我知道有你在，他的生活也会多出一些光明与阳光。他之前过得太苦了，为了复仇，他将自己全然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就那样孤独的一个人。之前他一直用冷漠拒绝着我的靠近，让我想要帮他却也无能为力。或许，现在你的出现能够真正让他为自己活一次。”从墨宸的态度中我看到了他的真诚，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盖霁。但是知道多年之后，我才意识到他当时说出这些话时内心世界是有多么的复杂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