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安生】
我不曾想自己会来到佛山。毕竟,以前心心念念的是北上广这样的城市。18岁,向往的世界很大,有诗和远方,有闯荡漂泊的心,凡是遥远的地方,都有一种不可言喻的魅力。
高考填报志愿那会,我一个劲儿地往北方报,满满一页纸被老爸直接PASS掉,一番争执妥协,一个备选志愿让我来到了这里。一待,竟也十几年了。
回不回去,留不留,是毕业后那几年一直充斥我耳边的话题。
又有一个朋友选择回家了,临走前,她说一个人在外面太苦了,如果你也觉得太累,就回来吧!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又走,有的因为岗位调动,有的因为结婚生子,有的选择漂泊行走,有的选择现世安稳。有些人,刚开始倾心交谈;有些人,还来不及彼此熟络。
我们都到了各奔东西的年纪,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会在何处安生。
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发展会遇到的困难,亲戚朋友已经给我罗列了一箩筐,理由无非是一线城市生活工作压力大;女孩子要求安稳;不要当房奴;在外孤苦伶仃的,家人团聚时间少;某某人前两年也是不肯回,最后折腾了一番还不是乖乖回来了,这是赤裸裸的教训啊……等等,似乎回去了就一切顺风顺水,岁月静好的模样。他们实在无法理解我为何如此执意,我当然明白他们是真心为我考虑的,才会设身处地以他们的角度为我做最好的打算。可我毕竟年轻啊,何来畏惧,更多的,是对日后幸福生活的笃定,哪里听得进劝。
我以为我或多或少可以不同,我可以不经历迷茫,我可以摆脱孤独,我可以一开始就一条道走到黑毫不迟疑,可我并没有。这条路走得跌跌撞撞,有些狼狈。
【北上广不相信眼泪】
毕业那年,考研以3分之差落榜,我选择去了广州求职。初入职场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碰壁,发出的简历石沉大海。第一份工作,广州一家坐落在美术场馆内的广告公司,职位是房地产文案策划。面试的时候主管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家公司。我一脸天真地说,是这里的文艺气息吸引了我,广告人最需要的艺术和创意,我相信美术馆可以带给我灵感。我记得主管听完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接下来我成了一名平平无奇的广告人,以为创意无限,天马行空,结果是烧不完的脑细胞、饿不起的胃以及熬不完的夜,比骡子累,比蚂蚁忙,一年见着阳光下班的日子屈指可数。反复修改的方案,甲方劈头盖脸一句:我们打造的是高端社区,你知道什么叫高端吗?我想起了自己住的那间5平米的出租屋,心力交瘁。大概这是一份拿着两千五的月薪想象自己过着两万五的生活然后把自己整成一个二百五的工作吧。
凌晨两点下班,独自走过睡满流浪汉的天桥,穿过忽明忽暗的小巷,急促的步伐,忐忑的心跳。来不及思考人生,一觉醒来炒菜锅躺着一只僵硬的老鼠,手无足措,连锅带鼠一并扔了。早知道生活不易,却也远远超出了我的剧本。都市快节奏的生活,居无定所的不安,异乡人的思念,异地恋的考验以及安全感的缺乏……你永远都不知道这其中哪一个会在哪个时间点以哪种形式突然触碰到你那根脆弱的神经。
忘了哪一天加班,我挤着最后一趟公车回宿舍,广州的公车不用我说你也能明白。勉强贴着,门关上了,再打开的时候我的脚拇指却被夹出了血。那天夜里,我半路下车,一拐一拐地走到药店买了止血贴,药店的姐姐看着掉了半块指甲染着血的拇指,说要帮我消毒,我只说了谢谢,没事!我真不知道那时我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事,还是压根就不想说话,心情糟糕透了。回到了宿舍,打电话诉苦,信号断断续续,最后索性说了句没事。挂完电话的瞬间,我嚎啕大哭,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再也撑不下去了。
或许是脚上的痛把所有苦楚一并逼出来了,越发哭得伤心。哭累了,觉得丢人,沉沉睡去。之后,没有再为这个伤心过。再以后,我开始知道了在哪个时间哪个地点以什么样的姿势可以快速挤上公车并且不被夹伤;开始自己独立完成工作;开始不再害怕一个人的宿舍;不再害怕加班到凌晨自己打的回宿舍……有的时候别人给你的正能量会用光,有的时候你的努力成果容易给人一笔带过,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忙碌,没有人会时刻顾及你的情绪。
生活总是又和你以为的不一样。有一天你恍然大悟,生活的残忍原来不是因为它蛮横霸道,而是它总会来挑战你那些旧有的理解。它会告诉你:你又想错了。你不知道自己奋斗的目标是什么了或者说你压根就不想工作了。可房东会告诉你,又该交租了。你可以说不吗?的确,你有选择的权利,要么给钱,要么走人。
在现实面前,人的本能就是选择生存。有了体面的生活,才能谈诗和远方。现实的窘迫就摆在眼前,身体状况开始变得很糟糕,我终究还是辞职了,离开了广州,选择了离广州最近的佛山。
很多人问为什么还要留在他乡?或许,因为好强;或许,因为不甘;或许,因为有了一些不舍得离开的人;又或许,说不清道不明,却总归有那么一些理由。
从来衣食无忧的我竟也开始精打细算过日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这么为钱发愁!因为已经到了再也不可能和家里要钱的年龄了。第一次觉得伸手要钱原来是如此有伤自尊的,我只知道自己内心还是那么好强,尽管嘴上赌气地承认自己就是失败了,可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输过!
【你不勇敢,没人替你坚强】
总是被“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这样的话戳中泪点。最近热播的《你是我的荣耀》中,于途看见生病的父母挤在一间小旅馆,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无意中在门外听到父亲说“孩子也不用太有出息,这种时候就觉得,还不如在老家小城市找个工作……”在门口抱头蹲下的那一幕,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短短几年,奶奶、外婆、哥哥相继离世,而我都因为在外地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在父母承受丧子之痛时,我料理完所有的后事,匆忙地告别,没能陪伴左右。在深夜里自责过,心痛过,也怀疑过,自己当初的选择是不是真的错了。他们说,我长大了。那一刻,我才觉悟父母真的老了,而我也不再是家里任性的小女儿了,那一刻,我动摇了。我祈求自己努力的脚步要赶上父母老去的速度。
生活的转变多少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度让我陷入了各种焦虑与不安,陷入了各种喋喋不休的抱怨中,陷入了逃避自责、沮丧与迷茫的状态。我无数次想掐死这孤独与无助,但终究还是习惯了它。
我试图去理顺那段步履匆匆而足迹杂乱的生活,发现自己好久都没有静下来看过一本完整的书;好久都没有动笔写下那些动心的文字;好久都没有和朋友有过一次像样的聚会;好久都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了……
我试图去理解他们所说的顺其自然,想起了很多人的不易,看着他们安然过渡生活中的风风雨雨,即便悲痛、即便抑郁、即便心碎,却也捱着时光,悄然划渡。原来这种顺其自然不是说丧失追求和奋斗,索性认命;不是说不在乎成败荣辱、辛酸苦楚,而是抛弃急功近利的心态,熨贴躁动的生命、抚平焦灼的心情,把身心放归静寂,在静寂中蕴育、在默然中积蓄、在冷凝中裂变。在人生暂时的搁置中领悟通透后,安然惬意地等待失败与成功转化的契机。那一瞬间,我似乎感受到这四字箴言的厚重,它于真实生活中,一丝一痕勾画出来,一点一滴积累起来,堆积成生活的堡垒,护着心脉,慢慢成长。
生活让我扛起了所有的伤,安然地欣赏生命里的所有变化,至少我开始明白所有内心情感的折磨只是提醒我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开始明白所有发生的好与不好都是对我成长的邀请;开始懂得去做自己真正开心并热爱的事;开始相信这种“无可奈何”终有一天会自然而然地过滤所有的污渍,然后静待那份恬淡与释然!
【我在他乡挺好的】
我依然选择了留在他乡,不是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而是我想要经历不同的生活。诚然,我们都为了这一些而放弃了另一些,但正因为我们放弃了一些东西,才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如果你现在问我,到底应该选择回家还是在外面,我可以回答你,不管你选择在哪里生活,都没有错。你可以有诗和远方,也可以有岁月静好,只要你能承担起你自己选择的生活。
放弃本就不容易,但能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么,更不容易。我如此执意,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选择的权力。
莫泊桑说过:“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糟。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多么庆幸经历过辛苦和拧巴后,可以成为今天这个没有跑偏的自己。
而立之年,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爱的人步入婚姻,有了可爱的孩子,在城市里有属于自己的家,从无到有慢慢去改变自己的生活。我相信,哪怕再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都能经受得起生活给的一切,能以自己的力量平稳地站在这个大地上,能自信地拍拍胸脯说:“看,生活也没有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