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基坑上沿看着那辆掉了漆的红色履带式反铲挖掘机慢慢腾腾地在那儿挖槽,细致地就像女子绣花一样,它的履带就像带我实习的老头的牙齿一样,参差不齐,因此我推断这辆倒霉的挖掘机之前一定干了不少拆迁的活,所以才弄成现在这样。反铲挖掘机是学名,工地上的人都管它叫钩机,这倒是挺恰当,它们干活时就是那样勾来勾去的,我从没想到就这样“勾来勾去”的却能完成很多事半功倍的工作。我为何要描述这样一个刚硬生冷的东西呢,如果你从我做着的地方站起来,举目四望,你就会看到数十辆这样刚硬生冷的东西在各自地工作,它们强有力的马达声和着更加强有力的海风让你的世界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我是说如果你刚才是在平静的想事情,想的出了神)。头顶上是块完整的蓝天,并不像城市中那样被高楼大厦挡住了视线而看不到的完整天空,远处是神秘的海平面,我不知道那遥远的天边和那海平面,和那地平线是不是同一处地方,它们的交界是一条围绕着你的线,但你仍不知道它们算不算一个整体了,还是仍各自有自己的名字:天空,海洋,陆地,总之它们彼此镶合在一起,就像碎布块拼起来的碎花袋子一样。我置身其中,连同那数十辆刚硬生冷的铁家伙和那猛烈的海风,这就是全部的世界了。我得说,你很难从中寻找出人生中关于某种类似于真理似的奥秘,也可能这其中根本也没啥奥秘,只有我这颗年轻的心对未来充满了焦虑和惶恐,当我看着前方的时候。
七月初,我便杀进了建筑工地,这要感谢于我校的优良教学传统——“三明治“教学模式,所谓的”三明治“教学模式就是我们在大四这一学年基本上不用在校上课,而是自己去找单位实习,为此系里还给我们开了动员大会,颇像当年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系主任在讲台上挥着拳头胡说八道了半天,我也没弄明白这跟那狗日的三明治有什么关系.同学们好像都挺高兴,就像给他们放了一个长假似的。
于是家里给我找了个实习的地方,在另一个城市的滨海新区,一个建筑工地,是一个地方大学的工程,我看了设计图纸,设计人员别出心裁,他们用连廊把教学楼连成月牙形状,涨潮的时候,海水便会涌进主校区,退潮的时候,那海水便会离开这里,人人都说这是设计上的一个亮点。我却想,把大学建在海边那发生了地震海啸怎么办,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太怪异离谱,可我看那图纸第一眼就冒出了这么个想法,我看事情总是这样,对此我也没有办法。
我在工地上跟人家学习测量放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工作呢,我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总之这是一项技术活。我算是一个小学徒吧。前面说过,带我的人是个老头,别人都管他叫老赵,我也没跟他叫过师傅。初次见面,他就吓了我一跳——身上凡是露到外面的皮肤都非常黑(常年在工地上干活的人都会晒成这样),那已经谢顶的白发与他那张黑脸也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好像黑色的花盆中栽了一丛乱蓬蓬的奇怪的白色草本科植物,此外我还觉得他的两只眼睛也不一样大,眼角周围布满深深地皱纹,一定是由于常年吊线和看仪器并且用力过猛,这也导致了他那黑鼻子像错了位一样老是斜着挂在那儿块,满口发黄的烟酒牙像模像样的少了两颗,使他的黑脸看起来更加滑稽了。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以后一直做这个工作,是不是也会变成他那副模样。我也承认人不可貌相,但有些人一看就不像好人,老赵已经是一个在工地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为人十分狡诈。我为何要用以上的那些言词来描述他呢,第一,我先声明一下,我并非有侮辱他的意思,他确实就是长得那副模样。第二,在实习的这段期间我一直在跟这个脾气怪癖,性格倔强的老头斗智斗勇,后来回想起那段日子,觉得还挺有意思,把他气的乱蹦是我在工地上不可多得的一项乐趣。
工地上的生活确实很苦而且枯燥,闲暇的时候我会听听音乐,看带去的几本书,或者眺望远处的大海,远远地看着海面就那样躺在天空下——有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这会让我想起十二星座中描绘处女座的那幅画面,少女手持麦穗,凝望远方,仿佛守护着希望一般。我的这般行为也引起了民工大叔们的关注——喔,真像个大学生样。在经过十分艰苦劳累的工作之后,一旦有了休息,这些个民工们不是在玩那些花样百出的扑克游戏,就是在推牌九,打麻将,总之,再也没有比赌博更好的休闲娱乐方式让他们喜欢的啦,就像一群小孩子痴迷上一种游戏一样。赌完钱后(一般这时候都是到了晚上),他们便会三五成群的去工地上的商店里买回低档劣质的白酒和一些下酒菜,然后在宿舍中吵吵闹闹的,但又美美的吃喝上一番。令我感动的是,他们每次都会邀请我参加他们的酒宴,民工们用来盛酒的器皿全都是千奇百怪的:有那种用来刷牙的塑料牙桶,或是牙桶盖儿,饭盒,剪成两半的可乐瓶或是矿泉水瓶,当然也有直接用酒瓶的,他们就是端着这些玩意儿向正在路过他们宿舍门口的我打招呼,哎,小子,进来来一杯呀,(他们从来不说“进来喝一杯”,而是说“进来来一杯”)有的甚至不分青红皂直接给我拽进屋子。
社会上给这群人定义成“社会底层的人”,顶层也好,底层也罢,怎么定义也无所谓,我和这群人接触过,多多少少地了解他们的这种存在方式,这应该是我实习的另一大收获,大部分民工对我都十分友好热情,是因为我对他们也很讲礼貌,这并非我自吹自擂,工地上项目部里的那些人整天都跟工人们神气十足的,我怀疑他们脑子有病,我在这里只描述了工人们闲暇时的样子,没有写他们工作时的场面,而且他们闲暇的时间也不是很多,除非下大雨或是正常的施工间歇,他们也不愿意总是休息放假,那样也意味着减少了收入。
我在想,这些人年少的时候是否也有过梦想呢,长大成人之后面对着这样的社会只好拼命地工作为的是能够在天地间艰难的立足,眼神呆滞,精神麻木的他们是否想到过要去拾回曾被他们丢弃已经破碎的青春之梦呢,我想他们中大部分人都不会再有改变了,习得了一种自食其力的生存方式就懒的去寻找另外更好的方式,一辈子的岁月可能就这样的过去了,同他们相比,我也没那么豁达与洒脱,因此这篇文章也写得像无病呻吟似的。
我想说的是,即使我正在工地上学着将来可以糊口的手艺,说实话,我觉得这算不了什么,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对未来感到迷茫,至于迷茫什么,,我却怎么也搞不清楚,那感觉就像电影《毕业生》中演的一样,我觉得生活中一定还有像我这样的人,有时候我对自己的这种性格十分讨厌,整天老是在那儿瞎琢磨,我一直想做个乐天派,事实上,我只能装做一个乐天派。在学校的时候我找到了发泄的方式,每天都坚持锻炼身体,没别的,挥汗如雨之后,浑身舒畅,能够让我忘掉很多烦恼——暂时忘掉,即使后来我意识到,烦恼就像是我们在成长路上随身携带的一个包袱一样,不管是大是小,都有这么一个,重要的是,最终你能不能释然……
但我仍在迷茫着,烦恼着。
不管怎么说,我在工地上学的快极了,这真是出乎意料。可能一是以前在课本上学的知识多少起了作用,二来那可能就要归功于老赵了。
这老家伙根本什么也不想教会我,工地上的人都这样评论他,说他抠门,特别独,有那么多人给他做过学徒,但最后没有几个学成的。其实一开始我也并不是抱着认真学的态度,觉得大致熟悉一下就行了,可后来他那鬼鬼祟祟的举动,以及卑鄙狡猾的性格着实激起了我的斗志,或者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他最初甚至不让我碰那些仪器,可他越这样,我就越看得仔细,在他安装使用那些仪器的时候。没过两天我就能熟练地使用水准仪了,当时我也挺高兴,就像有哪路神仙再帮我一样,当然这对老赵来说就像失去了一块宝贵的阵地一样,于是对经纬仪看护的更严了,用的时候甚至还故意把我支开。
于是每当我俩去放线时,就像打游击战一样,绕来绕去,一个猥猥琐琐地不想教,另一个偷偷摸摸地硬要学,一个兜着圈,另一个拐着弯。但当时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偷师这种想法。要说老赵他斗不过我那是一定的,他的群众基础一点也不好,木工,钢筋工,这工地的两大工种没有不讨厌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何那么招人烦,木工班长总和我称兄道弟的,经常拍着我的肩膀自信满满地说。
“整治老赵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赵果然没少受木匠们的气,因为木匠们干活都要按我们放的线走,一旦出了毛病,得,肯定是老赵的线放错啦,就连浇筑混凝土涨了模板这种事都能移花接木赖在他身上,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老赵就像垃圾桶,什么错都得他接着。而且他一辈子净算小帐了,狡猾的绞尽了脑汁,一有木匠来给他挑错,他就哆哆嗦嗦地辩解不清了,连最基本的反算一个标高尺寸都弄不明白了,总之,那时候他算是彻底晕菜了。
有时看见老赵站在那里被人“围攻“,一张不知所措的黑脸,我会于心不忍因而前去给他解围,结果常常是我和木匠们彼此礼貌的,和和气气的把那个错误推来推去,最后不了了之,啊哈,原来不是我们任何人的错——都是月亮惹的祸。
当然老赵没有一次感激过我,相反好像我羞辱了他似的,对我连瞒再藏得比以前还要厉害。
就在我这样忙于应付与一些人勾心斗角和苦累的工作时,木秋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就像荡着清风从远方飘过来的一片小树叶。
“最近忙什么呢,过得好吗。“
我以前和她发短信经常这样开头,只是后来许久不联系了,突然收到她的信息我感到有些漠然,但还很开心。
老赵发现已经挡不住我了,便开始支开我,他总是让我拿着水平仪看管钩机开挖基础土方,自己则带着人在别的基坑里排大尺或是放基础垫层的外边线(这些相对于新手来讲是更有技术性的),而且每次定会给我指派——我在文章开头提到的那辆红色的,破破烂烂老掉牙的钩机,妄想这样拖住我,他想的太简单了。每次我都会迂回到他干活的地方,或是直接抱起水平仪当望远镜使,偷偷地进行观察学习,这可给他老人家气得够呛,但又无可奈何。
那天我跟木秋发短信聊天,所以暂时没去跟老赵进行游击战。我告诉她我已经进工地实习了,她表示惊讶,问我怎么这么快,于是我把我校那光荣传统——“三明治“教学模式给她介绍了一遍,她说这挺好,我对此有些不置可否,于是我俩一来一往地聊了半天。
我和木秋在高一的时候是同班同学,高二时分班,但一直到大学我们仍在联系,我们的关系一点也不复杂,以前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对她还没感觉,而且我总是有这样的想法:大业未成,怎能儿女情长。在大一的时候,她来看过我一次,我俩天南海北的逛了一圈,她回学校的时候我们也没说什么,她离开很久以后,我的衣服上还荡着她身上那少女的清香,我觉得我喜欢上她了,但她却渐渐离我远去了。
生活中可不是会有这样的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的生命中曾有过这样的一个女孩。
钩机司机打开车门出来小便,之后过来跟我借火,我掏出打火机给他把烟点着,他又递给我一支烟,我说我不会,他一愣,问我不会抽烟为何还装个打火机。
“拿着玩。”我说。我身上时刻都会装着一个打火机,觉得男孩子身上应该带一个能点火的东西,这跟一些人的兴趣爱好一样。
司机大哥好像没相信,随即用双手反撑着腰在那儿晃来晃去的晃了半天也不见他回去,而且他的车也没熄火,我知道他们这样的钩机司机都很辛苦,坐在闷热的驾驶室里一坐就是一天,还不敢开冷风,容易吹出病根来。我这些天一直跟他搭档,虽然没怎么说过话,但也算认识,于是今天趁着他出来活动身体,我们聊了一会。
从谈话中得知,他的名字里有个彪字,我一听这个字眼就想乐,但我还是尊称他为彪哥,这就更有些滑稽了,彪哥是这个钩机车队老板的表弟,干这一行很多年了。当他得知我是学生之后倍感兴趣,一个劲感慨自己没上过大学,为此十分惋惜。
“唉,我年轻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机会上大学,自己学习也不好,家里也没那个心思培养你呀,初中一毕业就到社会上混,也没混出个名堂来,后来我表哥干这行发了家,靠着他学了这么一门手艺,然后一直干到现在,娶妻生子,唉,也算是成家立业了,儿子都上小学了……”
彪哥那看似平淡无奇的闲扯家常中,好像流露出对过往蹉跎岁月的无限惋惜,他一直唉声叹气儿的,并掏出第二支烟,我赶忙又给点上,他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唉!千金难买年少啊。”
彪哥对大学生活感兴趣极了,又一个劲让我给他讲讲,我只好简单地给他描述了一番,但他对此不满意,抠根问底的直到他抽完第三只烟,我才拐弯抹角委婉地表示了咱们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挖不完这个基础我就要一直这么耗下去,这可正中了老赵的奸计,彪哥听了之后表示相当理解,烟头一甩,非常潇洒。
“小兄弟,你看我的。”
之前慢腾腾的那辆破车跟打了鸡血似的,铲子上下翻腾,抓挖的十分到位,连基坑边坡都修得十分工整漂亮,没到吃中饭的时候,这个基坑就挖完了,进度大大超前,跟化腐朽为神奇似的,我把仪器收拾好的时候,彪哥刚好从我身边经过,他打开车门朝我喊:“上车。”
那天我在驾驶室里看着行进中的购机履带感觉自己像在做坦克一样,我向彪哥竖了竖大拇指表示谢意,他得意洋洋,说这是小意思,但就刚才这钩机前后判若俩人(判若俩钩机)的行径,我还是向彪哥请教了一番,他哈哈一笑,一撸操纵杆告诉我俩个档位:王八档,兔子档。
无需多做解释,这两个生动形象的名词一听就明白,钩机在工地上的台班是按时间算的,说白了,一天的工作,你三天干完,那你就多赚了俩天的钱呗,当然你磨时间也有个度,明白人都懂得这个,社会上的这种事太多了,想来我真是太嫩了,不由得想起《挪威的森林》中的一句话——自己居然活在如此奇妙的星球上。
钩机车队的司机坐在大帐篷里,他们说这是艰苦,但我第一眼看上去那感觉还不错,彪哥说和我投缘,硬要我和他们一起吃饭,当然我本来是要谢绝的,但看到他们的伙食之后我又留下来了,煎的焦黄的燕鱼,土豆芸豆炖猪肉,俩个炒菜,萝卜干咸菜,还有冰镇啤酒,这比我们食堂的菜饭要好上许多。那啤酒司机们都不多喝,一人一瓶,因为下午他们还要工作,想来这啤酒是被当做某种解暑消渴的冰镇饮料了。席间彪哥自然是让我继续给他讲大学趣闻,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对大学生活这么感兴趣,无奈我的大学生活循规蹈矩的有点枯燥乏味,委实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用作谈资,只好收肠刮肚地讲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足以让彪哥听了满心欢喜,又一个劲的感慨,唉,真好,真好。司机们吃完午饭都要睡一会,以便养足精神下午继续工作,我便不再做打扰,向彪哥告辞,谢谢他的盛情款待,他出来送我并让我有空去找他们玩。
我在这里想说,彪哥是社会上比较少见的那种性格直爽的人,我比较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后来我回学校,有时和同学们出去喝酒就会想起曾有一天坐在大海边的帐篷里喝着冰镇啤酒,听着外面海风的声音给一群司机讲大学生活,这虽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总觉得有一股豪爽与坦荡在回忆里。
那天我迷迷糊糊地回到宿舍,刚推开门就见老赵急急慌慌地迎上来,呲牙咧嘴的说了一句。
“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快,咱们去捕鱼。”
于是我坐上那辆食堂用来买菜的大二八自行车的后座上,老赵在前边蹬的可起劲了,就像憨豆演的那部电影。车子行驶在沿海的公路上,那一望无际空旷蔚蓝的感觉让人的心情十分舒畅,只不过从一侧吹过来的大海风可是给老赵增加了负担,但他努力扶正车把,竟然使车子在这样猛烈的海风中平稳加速前行,我从来没想到一个老头儿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怀疑他是否吃了大力丸儿。当然不要指望我来载他,此刻我坐在车后座上一手拎着红色塑料桶,里面放着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渔网,另一只手拿着两支竹竿,正被中午那一瓶半啤酒弄得晕晕乎乎,不晓得他抽哪路疯。
大约骑了十几分钟之后我们停了下来,我发现公路下有几个涵洞,其实我不是太明白沿海一些工程设施的建设,脚下的公路分在河与海之间,一边为辽河,另一边侧应该是渤海了,这处涵洞应该是河与海的连接点之一。当地人总是提“潮河”这么个词儿,那意思应该是海水在涨潮的时候便会顺着涵洞涌入大河,河水水位升高,退潮的时候,水回流,在辽河的一侧留下大片浅滩,看吧,大自然就是这么神奇,在这海水一涨一退之时,定会有大量鱼儿掺杂在水流中,大概是这个样子的吧。也不知老赵从哪儿侦查到这个情报,说这儿鱼肥蟹美,当即托人从市区买了渔网,不知他是儿时的童心未泯,还是此时见鱼起意了,风风火火的都抛开了下午的工作拉着我来捕鱼,还一改往日的态度,露出一幅精诚合作的嘴脸。
涵洞两侧是用整齐的山石砌成的走水平台,甚至能在石缝中看到潺潺的水流,平台下刚好是一处小水湾(靠海的一侧),退潮的时候水湾的俩旁是没有水的,露出黑色的海泥,上面满是小洞和贝壳。老赵的那渔网俗称挂子,不是那种抛来抛去的,只需把它横放在水中,让鱼儿自己撞上去,过一段时间起网便可。我俩拽着渔网走在水湾两侧,老赵装备齐全,穿了水靴,因此还下水整理了一下渔网,海泥陷住靴子把他弄得一趔趄,我出自好意让他当心点,别一会掉进水里我不会游泳可没法救他,谁知他赶忙把手指放在嘴边在那嘘嘘,好像我会把鱼吓跑似的。
以前我也没捕过鱼,起网的时候也感到有些兴奋,第一网捕到了两尾鲫鱼,三条梭鱼,还有一只小螃蟹,也可谓是大获全胜,老赵激动地哆哆嗦嗦连鱼都摘不好了。摸着那梭鱼时,它又湾又弹,从那股子劲道中我感受到了神奇的生命力。以后便是如此反复了,下网,起网,每网都会有点收获,有时会碰到很大的梭鱼。后来我感到有点累,就顺势躺在那堤坝上,老赵也坐了过来,在我旁边絮絮叨叨地不知在说些什么,我懒得理他,在那块儿闭目养神。那时已夕阳西下,咆哮了一整天的大海风也休息了下来,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那橘红色的夕阳平和,安详地沉落在海面上,周围的颜色有些暗淡,因此那海水就像液态的蓝绿色琉璃一样,夕阳的影子打在海面上静谧且不绚烂。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孤独感,这让我十分难受,就像个离家的小孩儿突然想妈妈一样,我用胳膊撑起身子大口的深呼吸,过了一会才感到好一些,远处听这两艘紧靠在一起的大渔船,船上在放着广播,袅袅炊烟从点着灯的船舱里升起,一幅渔歌唱晚图。
如果你能感悟生活的话,不得不承认大自然中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也有着人类不可企及的智慧,人们总是为自己目前所创造的一切而自鸣得意,就像那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且大多数人不懂得谦虚,因此永远也达不到一个伟人的高度。当然我也不懂的如何与大自然产生共鸣,否则那样的话是否可称之为得道成仙了,但我尊重大自然。那天那夕阳下的静静的海面深深地震撼了我,在它那看不见的深处,潜藏着某种神秘莫测,坦白讲,甚至让我感到害怕,那是一种震慑,不过却深深的激发了我内心的意识,我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弱。就像《瓦尔登湖》中写到,我们竟这样如履薄冰的活着,因此,说的庸俗且实在一点,我想要变强,不想碌碌无为,生命将怎样找到出路呢,还是它自己知道答案。
凡是你能想到的,你都能做到。
但你无法做的比这更多;
如果你对自己心存疑虑,年轻人,
你将所获寥寥。
因为失败首先来之内心,
心中的胆怯让我们裹足不前;
如果你坚信自己能够做到,
你将取得成功,即使面临艰难的困境。
————埃德加.A.格斯特
谨将此言传给不曾读过的人们,为之共勉。
突然收到导员的短信,学校将举行一场中建X局的专场招聘会,不管成功与否,都希望同学们回来见识见识。
我向工地请了假怀着有些兴奋的心情乘车返回学校,久违的熟悉面孔相见,彼此热情地寒暄,纵使我们要一年后才毕业,但其实离别就在眼前了,可不是吗,现在大家就天南海北了。一时间百感交集,那份心情可能只有大四的毕业生才能理解了。
招聘会在大学生活动中心举行,我和几个熟人赶去的时候,那儿早就人山人海的了,应聘者大多都西装革履,油头粉面,会场里黑压压的一片,穿着西装的学生前胸贴后背地排着队,挤满了会场。这只是一场专场招聘会,那场面却让我想起了当年作为廉价劳动力出口的华工,他们的眼神不知道是坚定还是茫然,那句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不知还会有多少闪现在我们这一代年轻的学子身上,也许是我太悲观,但我还是由衷地感到自己太弱了,在那一刹那,我就是这么个感觉,我没有走进人群,会场里空气闷热,我甚至不知该干些什么好,于是茫然的看着那人头攒动的场面,像是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似的,过了一会儿我拿着简历离开了。
一想到工地上的大海风,就觉得校园永远都是一处宁静的避风港湾,这里可能永远都是一处单纯的地方,可我们总有一天要离开。草坪上的青草生长的很茁壮,红色的大月季也在艳丽的展现着自己的气质,洁白的栀子花静悄悄地绽放在枝头上,温绚的阳光洒落在校园像一幅看起来让人感到舒服的土耳其插画,低年级的同学笑盈盈的抱着书本从我面前经过,我突然羡慕起他们,他们真好,暂时不用离开。
我慢悠悠地回到寝室,发现室友们早已返回,正对招聘单位议论纷纷,问他们结果如何,他们便用一句抱怨或是脏话作为回答。据说这家单位眼光极高,有个室友打了个独特的比喻,如今的大学生就像道路上的驴粪一样,招聘单位要挑几个外表圆润光滑且没有褶皱的拿回去用。有的同学当天就离开学校,剩下的人晚上自然出去喝了一场,继续倾诉自己或打听别人的情况,伶仃大醉之后便勾肩搭背的回了寝室,不同于白天,夜晚的校园景色如同霓虹灯一样在我眼中一闪而过。回到寝室后,大家仍不肯上床睡觉,继续抽烟聊天儿,我坐在床上看着大家,没想到我们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第二天,醒来的人便独自离开,没有去跟熟睡中的室友打招呼,在我要离开的时候,看到寝室墙上写了一行字:
Deliver myself!——自我的救赎
回到工地上后,老天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着小雨,这令我的心情更加抑郁,总觉周围的人都在奋勇前进,而我却停滞不前且身陷于苦闷的沼泽。好在我还是能清楚地意识到心中的这份沉重(这可是有害于我的身心健康),我去工地现场拿回两根两米长的二级(HRB335)25螺纹钢,每天像练举重似的在那儿举来举去,觉得没达到运动量,又做起了仰卧起坐和俯卧撑,还时不时的吊在彩钢房的桁架上做引体向上。这些举动可是把老赵吓了一跳,搞不清楚我这是要采取什么行动了,常用警惕的眼光跟我说话,别累着啊。没别的,每当我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会感到忧愁一寸一寸地远离我的身体,当然它也会顽强地绕回来,一旦有这种死灰复燃的苗头,我便再采取措施将其打压下去,至此我才明白那句话,我们所面临真正强大的敌人其实就是我们自己。
项目经理突然通知我们要修改一个吊车基础,我说过我是真的不理解他们的脑子是怎么想事情的,外面还下着小雨,正是鉴于这种天气,老赵决定让我带一个工人去完成这个光荣的任务,他老人家就不一同前往了。我穿着雨衣,背着三脚架,觉得有点像《太平洋战争》中尤金.斯拉奇他们扛着迫击炮去打仗一样,不一会我的老搭档——彪哥连同那辆掉渣的钩机——也开了过来,钩机的铲子一直在哆哆嗦嗦地晃得厉害,真怕它在半路上掉下来,我觉得彪哥和他的车子就像一对儿神勇双胞胎。
还好今天没有刮风,只是静悄悄地下着毛毛细雨,套在仪器上的塑料袋不一会被雨打湿之后便紧紧地贴在仪器上,有点像真空食品,远处别的施工区在浇筑基础垫层的混凝土,泵送机在雨中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但不像晴天时那样嚣张,我们这个施工区也有木工在冒雨支护垫层模板,我委实不能理解人们为何要这样着忙,就像一群蚂蚁,还是从侧面反应出我这个人不怎么积极,只知抱怨,一切都很矛盾。
很多事情都是后怕的,当时的身临其境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彪哥开着那辆钩机从边坡上滑下去的时候,我真没感到害怕,反倒觉得那场面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车子顺着滑坡的土体慢慢地旋转了两个360度,最后要不是它的大铲子撑住了地面,我想它会倾覆过去的。它在基坑里待了一会便努力上爬,同样还是用铲子一撑一撑地,一步一步的,由于最近连续的雨水,使土质变得很松软,这让它上爬的费劲极了,它的履带上已尽是泥土,它冒出柴油未燃尽的黑烟,我觉得彪哥应该弃车逃跑才是,但就像我所说的那样,车子仍在一步一步艰难地上爬,不曾停止,就像那头掉进井里的驴子一样,踩着浮土,一步一步走出来。果然它最后爬了出来,铲子向前撑在地面上,没有熄火,就像耷拉着脑袋在那儿大口喘气一样。
彪哥踹开车门蹦了出来,用两个字意简言骇的表达了他的心情。
窝艹!
我觉得这世上一定还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对自己,对未来没有信心,总是感到迷茫,且意志力不够坚强,人生的色调有点发灰,用木秋的话讲,你干嘛没事老装抑郁,我向上帝发誓这可不是装的,确实是真有点多愁善感。有一次我在工地上干通宵,同学给我打来电话,说他们正在酒吧黑皮,问我要不要去凑个热闹,我说我在工地呢,他用惊讶的语气问你真去啊!从电话里传过来了那乌烟瘴气吵闹的声音,可想而知,他们正处在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我站在乱七八糟的施工现场,我在想:此时此刻的不同会导至在将来产生什么样的不同呢?这种事也许只有上帝能笃定。我真的不是想写一篇无病呻吟的文章,于是我挖空心思想表达出我的意思,让它告诉大家一种美好的意义,因为有些人或有些事让我们从拾信心,就像那天那台破烂的钩机一样,即使沉重,但最好也要——永不放弃。
我在工地上看到那飞扬的蒲公英时,夏天已经过去,很多事情都像是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大学校园又已经开学,想必是一片阳光,生机勃勃的景象吧,工地上的基础工程业已施工完毕,甩出的柱子筋使其就像一座外星人基地,越看越有些滑稽。起初我认为那是一团烟雾,后来觉得可能是一群空气中的浮游生物,老赵用生硬的河南口音说道:“喔,是蒲公英耶!”说着,捧出双手妄想接住两朵,说句实在的,他老人家认识我之后,经常做一些抽疯的动作,但人变得善良多了。他曾经这样说过我,也算是唯一一次褒扬的话,“你这个年轻人也蛮倔强的嘛,身上有一股子年轻人的气魄。哎~~年轻真好啊。”他说话总是带河南口音,我真正听清楚的没有几次,现在觉得这老头儿有时候也挺可爱的。木秋回复时问我,那飞扬的蒲公英是什么样的呀?
飞扬的蒲公英是什么样的呢!
确实像一朵朵白色的小降落伞,也像一个个漫天飞舞的精灵,可能和我们一样,也有一颗颗跳动的心灵,他们从某处出发,荡着大风进行飞行,做它们命中注定的一次大旅行,它们会留下各种轨迹,就像逝去的时光,逝去的生命,逝去的年华,它们躲开土坎,越过高山,飞过江河,就这儿样飞呀飞呀,我也不知道它们的目的地在哪儿,但总会降落在某处的,然后汲取水分,生根发芽,长成一株株植物,结出果实,总有一天,你又会看见那飞扬的蒲公英了,生命生生不息如此反复··· ···
木秋说,听你这么一讲,我好怀念从前的时光。
可时光生来就是一去不返的,我说。
是呀,梦里倒是有台时光机的,可梦却总会醒来。
那就把握现在,前方也会有美好的。
说的就是嘛,那你还没事老装抑郁。
... ...
在高一的时候,我和木秋是前后桌,受祖国两千年的封建思想影响,开学过了一个月,我们不曾说过一句话,我有时会望望她的背影和她那秀发,从她那白色的T恤衫里我会看到白色的胸罩背带,说实话,那东西有时确实会影响我的听课注意力。那时我班人数刚好是奇数,而我的个子又比较高,因此班主任大人决定让我独自一人做一张双人桌坐在教室后面,这造成了我的午睡姿势十分嚣张,有一天中午我趴在桌子上正要睡午觉,木秋侧过身子跟我旁桌的同学借东西,有那么一刹那,我的手突然触到了一种温暖的带有不规则几何硬感的物体。我扬起脖子像一只受了刺激的火鸡,她斜着身子看了我一眼。那天晚上放学,我们终于开口讲话了。
后来我们就变得熟悉起来,一直逗逗闹闹,凭我理智的感觉我觉察到当时有那么几号的男同胞再打她的注意,他们成散兵状遍布在我俩的左右,对我充满朦胧的嫉妒。那时我就明白一个这样的道理,其实追一个女孩子还是比较容易的,可关键问题是你把她追到手之后你要怎么办。所以在你没下定决心对一个女孩子负责的情况下,你最好别对人家下手,否侧上帝会教训你这个冲动的没脑子蠢货。时间有如白驹过隙,高一的时光瞬间流过,高二我们就分班了,空间上有了实质性的距离,但我们还是以好朋友相称,偶尔会遇见嘻嘻哈哈的逗闹,我时常在教室里看到她早上骑着电动车来上学,学校门口一侧有一藤爬山虎,她骑车的身影没入绿荫不一会又会冒出来··· ···
我上大学时感觉高中有点懵懵糟糟的,糊里糊涂的就过来了,在大学,我见到了更加多的女生,她们受这个疯狂的时代影响,大多数也变得疯狂起来,我时常会被她们开放的行为举动震晕,我高一时那个前桌女孩身上的纯真烂漫的气息我再也不曾见过。而突然有一天木秋说她喜欢我,说实话我长了这么大还没有一个女性说喜欢我,我老妈也没这么跟我说过话,我一时间惊慌失措,竟不知该怎么回应,那对我来说是个棘手的问题,呵呵,于是她便转过身去了呗,那时我曾看见的是一双含情脉脉,水汪汪的大眼睛。现如今,上帝可能会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这回傻了吧,我的孩子。青春是一场无法回放的电影,我们已在青春的尾巴上了,看看我们的口袋里还装着什么呢,不知能否会实现的梦想,以及青涩美好的回忆。
很久以前,我路过一家商店门口,第一次听到Eagles的这首歌,当即被其美好的的旋律迷住,憋闷的心情一扫而光,一如既往,它始终给我一种美好憧憬的感觉,一种像是不曾有过的憧憬,我在想,这是一首上帝点给我的歌。
It`s coming on the end of august,
Another summer`s promise almost gone.
And though I heard some wise man say,
That every dog will have his day,
He never mentioned that these dog day get so long.
I don`t know when I realized the dream was 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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