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你我,好像都是咸的。
你告诉我,我从小到大就不像别家的小孩那样乖。两岁前的大多数时候,整个巷子都能听见我的哭声。这是记事之前的事情,在我记事之后,我仍然觉得,关于你我的记忆,大多也是咸的。
我是个很特别的小孩,可能你也这么觉得。西南某半山区,3000左右人的村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装着我的整个童年。那时我学习很好,包揽了一年级到六年级的第一名,后来从小镇的初中考进省重点高中。说起来,我应该是你的骄傲,可是事实好像并不是如此,我时常能听到你在说“别人家的孩子”。
是的,我算不上一般意义上的乖孩子,特别是乖女孩儿。孩童时代,最喜欢的是玩泥巴,到池塘捉鱼逮虾,每次被发现,总是免不了挨一顿“棒棒糖”。更为夸张的是,我还跟男生打架。多数时间,能跟他们打成平手,但印象最深的一次,被高年级的男生把眼睛打得有点淤青,第二天你带着我找到他的班主任,结果是他比我惨。可能这些你也都还能理解,可不做作业,天天放学后被留在教室补前一天的作业,竟然还能考第一,这就有点让人费解了。可能是遗传了你在数学上的一点天赋、爸爸的一点文青情怀,我在学业上走得还算顺利,特别在高中以前。老师留的题其实我看了以后知道怎么做,但就是不想做,这是一种病,真是一种病。为此,你没少陪我熬夜做作业,我也深刻理解了“瞎子点灯白熬油”的深刻含义。
初中住校,只有周末才能回一趟家。可那时我正处青春期,多少有些叛逆,每次回家,没和你吵过架,没被你说过的次数,好像屈指可数。高中离家更远,两星期回一次家,但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我更沉默少语,冲突也会更大更深。高考报志愿,你说给我算过命,我命里适合做外科医生。可我害怕血淋淋的手术台,选了你并不看好的学校和你不看好的专业。这成了你的心病,到我毕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还一直不停跟我念叨。我去了离家3000公里的北京,走的时候我没有害怕,来北京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也没有很想家。
后来工作,压力实在太大,连续的加班在通宵一周后给我重重一锤。我病倒了,连续一周发高烧,打了点滴也退不下来。那段日子,我好担心自己突然就出事,或着把脑子烧坏了。每次,我从床上爬起,挣扎着去医院的路上,大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北京的冬天,最冷最冷的天气里,我穿了好多衣服,但还是瑟瑟发抖,每一步都好艰难,身体好沉,腿好重……夜里,吃了退烧药,穿着羽绒缩在被窝里,还是好冷,我想家,我想您。烧退下来后,咳得快连肺都咳出来了。不再咳嗽后的一个月里,我失去了嗅觉和味觉,就只想吃您做的饭菜,我想您。这些,我都没有告诉您。
过年回家,待了一周,期间您一直劝我回本省,这次我没有反驳您,只是静静听着。走的时候,您告诉我:“要是真不想回来,呆在北京也行,要是现在这份工作太累了,就换一份,只要你开心就好。钱不够跟家里说,我们寄给你……”我看到您眼中闪着光,鼻子突然好酸,我想家了,在离家之前就开始想家了。
如盐,看似最为稀松平常,可没它,食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