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闹、听你笑,如一只灵巧的小猴子,从一个房间窜到另一个房间。
然后,在下一秒,停步、转身、大叫,张开小小的手臂,奔来我的怀着!
每每这时,就会觉得缘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未曾见过的两人,某日相遇,只此一眼,便认定一生等待的,便是眼前之人。
而我和你的缘分,开始于那个异常炎热的夏天。现在想来,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相遇”。
靠墙停歇多次,扶墙大口喘息,忍受着身体极度的不适感,我挪动沉重的脚向前行去。家人在旁劝退,我却异常坚持。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到你的那份强烈期盼,让我的大脑自动屏蔽周遭一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到你!
终于从三楼来到五楼,走出电梯门,望着指示牌上写着的,新生儿重症监护室,9日前那份心悸感再次袭来。
记得,那时正在工作的我,因为感觉身体有点发热,不放心腹中的你,于是请假前往医院检查。本以为很快就可回家,却被告知你的心跳指数已严重超出正常值,必须马上住院。紧接着,住院期间的反复高烧不退,被医生要求转院。住入市上中心医院的当晚,一位白衣医生认真翻阅了我半指高的检查记录后,公式化地吐出一句话,“必须立即停止妊娠!”
妊娠,我懂。停止,我也知道。但这两个字的组合,却让我的大脑陷入空白,下意识捂住高高隆起的肚子。
幸而,医生紧跟着说,“结束妊娠,只有28周加4,出来必须进保温箱,先去缴费吧!”“保温箱”三个字,将我已提到“嗓子眼”的心,慢慢安抚下去。
然后,我与你一起去入了手术室。但深度麻醉让我错过了你的第一声啼哭,而推出手术室的一左一右前行,则让我与你的第一次见面整整延迟了一周。如果隔着病房厚重玻璃那次可以算作第一次见面的话。
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与普通婴儿房此起彼伏的“童音合唱”不同。这里异常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嗒”声,以及药瓶碰撞在一起的“叮当”声。这份安静,让我也不自觉放缓了脚步,不愿吵醒这些提前降临的“小天使”。也许,在睡梦中,他们就听不见那些冰冷的仪器声,只当还在妈妈肚中,静静等待天定相遇的那一天。
离探视间还有十分钟,护士告诉我。可能觉得我脸色发白,她指了指靠墙边白色的长凳,让我去休息一下。我点头谢过,但身体并未移动,仍然固执地站在探视窗边,好像站在那儿,就能更早一点见到你。
终于,时钟指向10这个数字,探视时间到!只见护士从内屋推出一个小小的保温箱,隔着一层一层的玻璃,以及盘丝缠绕的各色仪器连接线,我只能从缝隙中,看见保温箱里握拳翘起的一个小手。
“好小的手”,是我当时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好想牵住这只小手”,是我的第二个念头。
家人在旁推了推我,说道,“这就是果果。”
“果果?”懵懵的我,努力在大脑中思索这个名字。恍然想起,因你出生的一波三折,家人在我住进重症监护室时,已为你另取小名,从“小豆芽”变成了“果果”。果实的果,希望你健康长大。
众人隔着玻璃轻声唤你的名,“果果、果果”一声又一声,但我却始终无法叫出这个名字。过去7月间,每每抚着肚子与你说话,我都会唤你“小豆芽”,给你讲故事、念诗词,或简单唠唠嗑,而你则会在肚中轻踹以示回应。但此时,你躺在冰冷仪器中,耳边是这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名字,你会不会更加害怕?你会不会更加孤单?
好想抱抱你,轻声对你耳语,果果就是豆芽,妈妈好想你!
探视时间有限,很快你又被推回内间。站在探视口,我久久不愿离开,呆呆望向那扇紧闭的内间门,直到护士过来催促,才依着家人搀扶回了病房。躺卧病床,望着白色的天花板,脑中满满都是你。
眼上带的黑色眼罩,身上绕的五色线丝,以及被推回内间时缓缓放下的瘦弱小手。这时才发现,见面太短太远,我并未看清你的容貌。此时想想,不知是像爸爸多一点儿,还是像我,不过一定是最可爱的宝宝。
想着想着,我笑了。可笑着笑着,我又哭了。
新生宝宝的长相,作为妈妈的我,竟然需要依靠想象。
而此时,隔壁传来的哭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正在病床旁给我削水果的母亲告诉我,隔壁那个年轻妈妈昨天产下的宝宝,今晨走了。
“走了”,又一个让我迷惑的词。发现此次住院,似乎让我丧失了一部分的理解力,一些看似平常的字词,却完全无法理解,或者说,不愿去理解。
哭声一下一下撞击在我的心头,脑中想起了曾读过的一句话。
他们都哭了。他们的新生儿却没有。
当时虽觉悲伤,但并不能理解其中深意。而现在,初为人母,我更加深刻感受到那句话的沉重与心痛。心如被一只大手揪着,有种下一秒就窒息的感觉。用力按住胸口,想缓解心中压抑,却最终在隔壁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缴械投降”。
想想,我和你,是幸运的。因为,我们还有下一次的期待。
10日后,接到医院通知,小宝宝一切指标合格,可以带回家照顾,只需定期回访。、
那日,母亲和丈夫前去接宝宝,我则在家中坐立不安,左右踱步。忘记了所有关于产妇的教条约束,只因门外的一丝丝轻响,就无数次上前,打开房门仔细查看。
终于,门铃响起。快步迎出,开门瞬间,心中默念。
“果果,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