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公园时，我悄悄摘一支花儿插在你发梢，你一把拽下，一瓣一瓣把它掰碎。

说好了一起好好看场电影，结果开映不到半个小时你就歪在一边沉沉睡去。

给你带回漂亮的新靴子，你啪嗒啪嗒穿着走几步就甩到了一边。

凑过头与你亲昵，你将我使劲推开。

想从背后抱住给个突然惊喜，得到的回报却是两排清晰的牙印。

夜深了，连哄带骗把你抱上床，却被你精神亢奋地折腾了一宿。

我穿上轮滑鞋想与你相拥外出兜风，你百般挣扎惊得哇哇大哭。

教你如何安全地站在滑板上，你却一屁股坐下用双脚蹬着滑。

就连向你吹口哨，你也“噗噗”地学着我的样子吹回来。

你第一声喊出“爸爸！”，让我激动得几乎热泪盈眶；可连路过的蟑螂你都管叫爹，着实令人沮丧。

由我陪着玩时，你亲娘离开片刻，便要满世界哭喊着找寻。

她在洗澡，你就趴在澡房垫子前数头发；她在炒菜，你就冲过去把玻璃门拍得啪啪响。

那时我就像纯粹的摆设，任凭百般安抚，都止不住你那如溃堤的涕泪和声声凄惨的喊叫——“妈妈呀……”

做梦惊醒，哭。

摔倒在地，哭。

被夺了玩具，哭。

拉不出大便，哭……

苏永康在《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中唱到：

“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至少我尽力而为……”

张镐哲在《好男人》中也唱到：“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绝不会像阵风东飘西荡在温柔里流浪……”

可我让你如此悲恸，使你这般感伤，我使劲浑身解数却丝毫不得要领，实在不是个好男人啊。

我确实不是个好男人。

平均每个月只能回家一到两次与妻女团聚，遇到节假日反而过得比平时还紧张，就算娘俩过来看我，也只能在吃饭就寝时能陪伴一下，其他时候都来去匆匆、如坐针毡。

去年底请了个短假，终于能与妞妞有个较长时间的陪伴。

满心欢喜地想扎实过一把当老爸的瘾，可没想到“噩梦”才刚刚开始。

每天阿姨喂了早饭，妞妞就提着小桶握着小铲摇头晃脑地站在门口等我。

在小区里面散步，接个电话，转眼间就看见她捡起了一块晒干的狗屎，正准备放到鼻下一探究竟；和邻居交谈甚欢，回过神来她已强行坐上了弟弟小推车，把人家挤在一边哇哇大哭。

第一次带她出去玩，手牵手去看荒芜的泳池，一不小心让她一个趔摔仰面摔倒在积水和苔藓上。

我急着为她剥去湿掉的衣服，将她捂在怀里脚下生风地往家赶，可她却没心没肺地转着两只眼珠痴痴地看着蓝天白云，裂开嘴哧溜溜一路傻笑。

第二次带她出去玩，在迅速打赢一架后，傲娇的她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滑板，没想到只坐在滑板的边沿，结果俯面摔了个四脚趴地。

起来后乌着嘴唇张着嘴巴，半天才听见哭泣是声响。鲜血汩汩地从嘴唇冒出，一路不断打掉又牵上我试图安慰的双手，张牙舞爪地哭喊着要妈妈。

睡觉不好好睡，经常被她莫名其妙劈头盖脸的巴掌打醒；吃饭的时候总往大人凳子上爬，一边拔我腿毛一边问：“这是什么呢？这是什么呢？”。

看见我练琴，总是能想到办法把我屁股挤走，然后把钢琴揍得五音不全；常常冷不丁地冲到我面前说“要尿尿”，然后热气腾腾的液体就顺势流了一地。

近期，她又发展出一项新技能，不管纠正她什么，她就偏和你反着来，一般我们之间的对话以下面的形式呈现。

“把手从屁股里拿出来。”，“不拿！”

“自己用勺子吃饭。”，“不用，不吃！”

“把脚从键盘上移走！”，“不移，不走！”

“求求你把手机还给我......”，“不还给！”

小家伙很会察言观色，每次都能正确研判形势，抓住大人祈使句中的动词，组合成自己的否定短句，边说还边甩着脑袋、握紧拳头加强语势，小脸憋得通红，一旦我们动手去纠正，那就升级为“这是我的，不是你的，还给我！”或者是“你走开......”

最后还不忘伸出脑袋朝你撅起嘴巴“噗噗噗......”一番，两片小嘴唇像蜜蜂在煽动着翅膀。

即使这样，小家伙还是不可遏制地一天天长大了，凑近她熟睡中的身体，似乎都能听到骨骼生长的咯咯声。

似乎在一夜之间，小家伙就能自己搬了板凳站在洗漱台洗手；如厕后自己按水闸冲便便；兴奋的时候会摇头晃脑哼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曲子；对我递过去的红酒、榴莲壳、甲虫，第一时间骤起眉头选择跑开。

时间过得真快啊，两年半前的那天下午，我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婴儿床上皱巴巴的她，心里其实五味杂陈，你才这么小一点儿，怎么办？

记得有段时间你长了湿疹，头皮经常渗出黄色的液体，结了痂就变成满头粗糙的疙瘩，我们给你涂药水时你还咯咯咯没心没肺地傻笑。

记得那天阳光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照到了你白里透红粉嫩的小脚，让我情不自禁地用手托起，拍了几张照片分享到了朋友圈。

记得那是我第一次在微信上显摆自己作为父亲的喜悦。

是啊，作为父亲。

“你再不来看我，我就长大了。”

可作为父亲的我，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在视频里，看着她在游泳池里肆意大叫，在游乐场里满地疯跑；只能在视频里，看着她拿着板凳四处追着爷爷，踩在上面够大人手上的零食；只能在视频里，看她两脚急急跺着地面，眼巴巴等待妈妈掰开山楂片；只能在视频里，欣赏她各式各样的鬼脸，花样百出的睡姿。

我曾不止一次幻想，20年后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子？留着长发会自然卷吗？短发其实也不错，显得文艺干练。喜欢吉他和机车么？个性这么要强，不会一直倒追男孩子吧？书读得差不多就要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这么大，怎么看得过来？你出嫁那天，我会不会变得像《Butterfly kisses》里唱得那般伤感？但我会努力做个有趣的人，至少要保持一个好皮囊，再遇见时，不会让你感觉尴尬......

那次一起逛街，妞妞累到睡着了，我悄悄从妻子怀里接过她，用背带扎扎实实地栓在怀里。

熟睡中的她，嘟起的嘴巴像爷爷，长长的睫毛像妈妈，圆圆的鼻子像奶奶，浓浓的眉毛像爸爸。

这个集合了几代人基因的小家伙，就这样安详地躺在我怀里。

那一刻，我从未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