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里的童年时光》散文集(同时寻求发表和出版)

《绿水青山里的童年时光》散文集


作者:鬼马好玩

(注:这是一本关于“绿水青山”的散文集,名为《绿水青山里的悠然时光》,分为“绿水青山里的童年时光”和“绿水青山里的文艺时光”2个部分。这里是其中的一部分内容。)

(书稿寻求出版,欢迎出版人和出版机构合作,需要请私信。也寻求发表,欢迎媒体、自媒体合作,需要请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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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恋在嘈杂喧嚣的都市里安静专注的雕刻过往的乡村时光。童年的岁月和乡村的风光,在记忆里如此鲜活生动。惟愿用这笨拙的笔触让那些已经远离的世界和时光在你我眼前复活。

不会画画,因此用文字画画,像几百年前的固执的乡村画家米勒一样,迷恋着对记忆里那些自己喜欢的氛围,质感的还原。

只是一个卑微无用的时光雕刻家,乐意安静的一砖一瓦的构建着那小小的诗意城堡。



正文:

 

《赤脚》


1

童年的时候,是一个喜欢赤脚的孩子。

整个夏天,都是一个赤膊短裤赤脚的少年。喜欢这种肌肤完全敞露在天地之间的感觉。


阳光猛烈的正午,被父母吩咐出去买西瓜,就这样直接出门了。不戴草帽,也不穿凉鞋。徜徉在太阳之下,赤裸的脚板踩在干硬的泥巴路上,感受上面阳光健康的温度,有一种天生的舒坦的感觉。阳光猛烈,直射地面,有一种明晃晃的刺眼光芒,山野里空无一人,无比安静,赤脚走在泥路上,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偶尔踩到细碎尖利的小石子,也如无物之物一般,并无特别的反应,稀疏平常之极。是山野少年特有的普通本领。

又或是下雨的夏日午后,放了学,撑着雨伞光着脚和同伴们一起走在路上,踩着柔软的黄色泥泞回家。一路上玩耍着路上遇到的一切水流。让从山坡边流下来的清凉的溪水洗刷那娇嫩的小脚丫子,或是提着裤脚在一片昏黄的水洼里搅来搅去,把它弄得更为泥泞,或是飞的一脚跑过去,在一个更小的水洼里踩上一脚,恶作剧的把泥水溅到同伴的身上去。脚丫和脚板时而沾满了稀泥,时而又在雨水里洗得白白净净。

又或是寂无人至的青翠山林边的小溪,溪水明亮如镜,可以看到里面五彩斑斓的圆形鹅卵石,和自在穿梭的小鱼儿。把裤脚卷至齐膝高便下水玩耍捉鱼。溪水凉爽之极,层层荡漾在肌肤上,像是亲吻。溪底无半点泥沙,如何走动都不会浑浊,脚板睬着圆圆滑滑的鹅卵石头,十分柔软。清晰可见的小鱼们不时用嘴唇轻啄你的肌肤,也有虾和螃蟹,一用钳夹咬住你便不松口。却并不十分的疼。

又或是秋天的傍晚,夜幕低沉,田野空旷,天地间有一种静默安详。一个人牵着水牛走在长满野草的田埂上。赤脚踩在厚厚浓密的草丛上,感到一种舒服的软绵绵的触感。路边摇摆的狗尾草会轻轻的拂在小腿上。痒痒的。偶尔有荆棘,在脚倮上留下轻轻的划痕,当时并无知觉,很久之后发觉时已几乎愈合。又或是雨雾的清晨,带着斗笠穿着蓑衣去放牛,双脚穿梭在长满露水的草丛中,沾满破碎的草叶和水珠。


整个夏天都打着赤脚,让它们和泥土,植物一起生长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接受它们的亲吻抚摸,也接受日晒雨淋。一直到深秋,还光着脚板。

傍晚的时候空气变得清冷,脚板搁在地面上,或是有露水的草丛中,格外凉爽。这触觉的记忆,一直深刻。

天真的幻想,如果可以,在下雪的冬天,也要打赤脚。但是,没有足够的温度支撑。


是这样喜欢裸露的肌肤接触大自然的触感。脚是最好的媒介。或是晴日里被太阳晒得热烫的泥巴路,或是山边小溪清凉的溪水,或是田埂上毛茸茸的野草丛,或是小巷里长满青苔的凉爽光滑的青石板,或是藕塘里柔软滑腻的稀泥。。。。。。。

喜欢脚板沾满泥土和灰尘,喜欢脚趾裸露在阳光和雨水中。

是这样徜徉天地之间的自然少年。


也会有许多危险。路上隐藏的玻璃碎片。蛇。刺。一种会让脚丫腐烂的泥沙。但从不会惧怕它们,也会不因为这些而改变自己的天性。赤脚已经是一种生活习惯,一种心灵对生命的态度,一种对拥抱大自然的本性的尊敬,热爱和放纵。


2

一个城市里桀骜不驯的女子写书,总是写到一个赤脚穿球鞋的女子。这刻意营造的小小情调被无数生活在灯红酒绿的城市男女们膜拜和效仿。而我每次见到总是微微一笑。那种肌肤终日生养在泥土,草木和雨水中的舒坦感受她怎能体会得到。

但我想我还是能够理解的。文明总是束缚人们的思想和形体,天性自然的人总是要挣脱这羁绊。即使是在最微小的细节上。而这细微之处的小心营造那么轻易的就感动了钢筋水泥里那些渴望自由的灵魂。

只是遗憾她,和他们,永远也不会体会到那孩子赤脚奔跑在田野里的原始快乐。


幻想着看到:在那些富丽堂皇的房间里,那些仪表万方的人们脱下各式或美丽或庄重的鞋子,露出一双颜色惨白的脚来,似乎要流涎一般,同时还伴随着一股白气,然后是一股古怪难闻的气味。可怜的不自由的脚。

然后就笑了。是一个脏兮兮的野孩子的坏笑。


3

如果说赤脚代表了一种自然的天性,一种原始的快乐,那么,真实的,它更代表了艰辛和清贫。

阳光灿烂的夏日,田野山坡上一级一级的梯田全灌满了水,泥黄色的,像一面面黄色的镜子。一些田地里农人正在耕田,长鞭驱赶着老牛,嘴里大声吆喝着,拖动铁犁在水田里割出片片泥水的浪花,四处飞溅,在阳光下,他裸露的古铜色的脊背和褐黄色的泥水交相辉映。另一些青壮的男人跳着担子走在窄窄的田埂上,细碎但极快的步伐,嘴里微微喘着气,担子在肩膀上一上一下轻微的颠簸,发着咿呀咿呀的声音。一些田地里妇女们在插秧。整齐的嫩绿的秧苗一排排的匍匐在水田中,许多个穿红戴绿的妇女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一边高声爽朗的说笑着,一边手脚麻利的插着秧苗。偶尔一个响亮的笑话,惹得全田人都笑了起来。-----是阳光下辛劳但纯净健康的劳作的画面。

又看到暮色深沉的傍晚,天光已经暗淡,耕完田的老农人才背着那副古旧的老木犁,牵着健壮的老牛,慢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赤脚在傍晚寒冷的空气中接受风霜的洗礼。来到一个池塘边,便走下去,在池水中洗去脚上的泥巴,仍就光着脚走回去。在微弱的傍晚的光亮中,可以看到那双脚黝黑,宽大并且粗糙。有一种坚硬的质感。

赤脚在乡村,并不是一种生活情趣的刻意追求,而是一种自然和生活双重压迫下的自然选择。田地的活计需要它这样,匮乏的物质条件需要它这样。是几千年来无形的生命传统。


《雪之记忆》

鬼马好玩/著

下雪的清晨,格外的安静,也格外的清冷。刚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屋子里似乎比平时要明亮,一种白光映照着墙壁,那是雪的光。刚一揭开被子露出半个脖子,便感觉到空气格外的冰凉,想要缩回去。而哥哥已经在屋子外面开心的大喊了:“下雪落!”于是赶快穿衣服起来,而妈妈也跑过来帮忙:“快起来看兔子去。”胡乱穿了一通,连扣子也没有扣好,就奔出门去。“兔子?在哪里?”“那,那对面山上,那不是的?”哥哥顺手一指对面已经被大雪覆盖的山坡。“哪里?”“那,那不是的?还在跑。那啊?看到没得?”哥哥越发激动的指给我看,我却怎么也看不到的样子,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等到兔子跑不见了,哥哥的激动结束了,我还是没有看到。

懊恼了一会,这时候才把视线转移,看到整个山川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了,白茫茫的一片,一片银装素裹的样子。“呀---”小小的心灵禁不住的惊讶和欢喜。“好漂亮啊!”哥哥他们进屋子里去了,还一个人站在家门口欢喜新奇的看上半天。似乎是一年难见的礼物。大雪的世界里一片安静,偶尔有人在远处的小路上禹禹行走,像个小黑点一样颤颤的无声移动着。不知谁家的公鸡叫了起来,在雪地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

屋檐的瓦片上结了许多的“冰凌勾子”,长长的,晶莹剔透。哥哥找来长长的竹竿要把它们打下来吃,我则仰着一张小脸在旁边开心的望着。母亲在一旁看到,责怪他“不做好事”,却只是微微的,并不十分阻挠的样子,善意的默许了孩子们的顽皮贪吃。

这是记忆里寒假落雪的早晨。


后来哥哥到镇上念初中去了。记忆里小学冬天的早晨,只有我和母亲。依旧是天地无声的大雪的世界,在山野里的那座孤零零的红色房子。锁好门,我们一前一后的上了路。母亲挑着担子,一边是一只水桶,一边是一袋黄豆。她去奶奶家打豆腐。我背着书包,戴着一顶皮帽子。我去上学。房子旁边是一大片竹林,我们要从竹林中的小路穿过。落雪的日子,竹子们被雪压得极低,枝条几乎要落到地上来。我们从那里面穿过,似乎是从一个大自然营造的天然回廊中穿过一般,有点幽闭,对年幼的我来说格外新鲜有趣。但是母亲总是催促快走,怕雪塌下来。必须十分的小心翼翼,不得碰到竹枝。偶尔有小滴的雪水自然的落下来,落在肩上,轻轻的声音,或是脖子,冰凉冰凉的。有时候,刚走出那回廊,猛听得身后“哄”的一声,一大堆雪垮塌下来,竹枝同时痛快的弹起了腰身。


记忆再回到和哥哥一起去上学的路上。两个人,或者是更多的同伴。几双脚一前一后的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踩在雪地里的感觉对我们来说是有趣的,也是舒服的,既不是泥地上的硬邦邦,也不是棉花般的软绵绵,是介于二者之间的一种质感。雪特有的质感。伴随着好听的脆脆的声音。我们一边走一边玩,一会儿对着路边草丛上的雪踢上一脚,一会儿拣块土块朝结冰的池塘里扔去,看它打个窟窿,或是在冰上滑行好远。甚至跑到河里掰下一块来,吃掉,或是拿在手里玩着。同伴们一路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捏个雪球扔在对方身上,对方则嬉笑着闪躲和还击着。都是大雪带来的天然快乐。有时候会看到路边的田地里雪上的留言,用手指或树枝写的:“鲁鲁,我已经走了。你们快点来。”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看到它就知道其他同伴的行程了。

到了学校就更好玩了。在课间,无数个小孩子跑出来,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奔来跑去,欢天呼地,喜笑颜开的。一点也不知道寒冷和疲倦的样子。似乎大雪是他们最好的礼物。在上课铃响后一些人带着一身雪笑嘻嘻的跑到教室里去了。放学了就更厉害了,漫山遍野的雪地里跑着,打闹着,嬉戏着。偶尔把几个年纪小的弄得哭鼻子了,但不大一会儿又好了,又喜笑颜开了,又加入到打闹的行列中。


放学了直接去奶奶家吃豆腐脑。放下书包,直接就往厨房里跑。一片热腾腾的白气中,几个穿着红绿棉袄的女人忙碌着,母亲在里面,还有奶奶。有的在灶后烧火,有的在灶台前主厨,有的在一边打杂。地上乱七八糟的放着许多的炊具,水桶,瓷盆,还有木质的蒸屉。整个屋子都忙忙碌碌的。奶奶先看见了我:“鲁鲁回来了,快来吃豆腐脑。”

一双已经冻得通红的小手接过那双老手递过来的一小碗豆腐脑,小瓷碗白净净的真干净,里面的豆腐脑是也是白嫩嫩的,滑滑的,上面放着白糖,看着样子就很可爱。端着碗刚放到嘴边吹了一口气,走出厨房,被一向喜欢逗我的幺叔一把捉住,要挟似的问到:“好不好吃?”

“好吃!”还没吃就无比干脆的答道,一边挣脱着小小的身体要从他手掌里逃脱。


小的时候一到冬天就喜欢冻手冻脚。这是雪的害处。放学刚进家门,就往火垅里跑,一进去就往火垅边一蹲,就脱掉母亲织的毛线手套,把小手靠向火苗,嘴里一边发着“咝咝”的声音,似乎特别暖和的样子。靠的很近,几乎要把那火抱住了,也不管别人烤不烤得到。等到手暖和了,立马的找把椅子坐了下来,三下两下胡乱的脱掉鞋子和袜子,把脚也烤了起来。

但还是不行,还是会冻。

有时候放学一进家门,一伸那通红的肿得肉团一般的小手,被母亲见了,总是惊叫一声:“我的乖乖啊!”赶忙找来热水给我烫。但有时候知道是我在外面玩雪的缘故,识破真相后怒道:“你又在外面玩雪了的吧?叫你不玩你不听,我看你么在(以后)手冻掉了懒门搞(怎么办)滴!”

用各种乡村的偏方来治疗。每晚煮辣椒水泡脚是必修课。泡完脚还不听父母的劝告去睡觉,还要在火垅边烤一会火,听一会故事,或是扯一通闲谈。直到大人催促得不行才爬上床去。被子里早已经有一个暖和的热水袋在脚底等着我了。一边钻进去一边哆嗦几声。母亲帮我掖好脖子旁边的被子就关上了灯。关了灯还有一会儿是睡不着的,却也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感觉四周无比的安静,似乎可以听到很远的地方的声音,同时闻到厚厚的棉被天然的好闻的香喷喷的味道。

后来一直不明白,那时候棉被有那种香喷喷的味道,后来却从未觉得。也许长大同时意味着我们天生器官对自然之物的知觉渐渐的麻木迟钝,比如嗅觉,又比如心灵。

黑暗的雪夜里棉花被子的自然香味,以后一直记得,却从未再遇到。它在时间和记忆里一直不死,却也从不愿意再来到人间。它是我们的丢失之物。


《再见煤油灯》

鬼马好玩/著

1

乡村山野的夜晚有一种异常的安静。屋子里点着煤油灯,微弱的跃动着的灯光映照着红砖的房子,母亲和孩子的影子被放大映照在墙上,她们一句一句的说话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的柔和。煤油灯点在屋子里,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点在夜晚的山野之中,你不由得就会想到屋子后面那死寂的山林,在清冷的月光下影影绰绰,清冷的露水覆盖了一切。你不由得就似乎听到遥远的某个地方的狗吠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你不由得似乎就听到那在农家人眼里不吉祥的猫头鹰“哇哇”的几声从屋顶的天空上飞过,落在了山边的某棵老树的树颠上。

而屋子里,在夜晚安静的山野包围着的屋子里,年轻的母亲和年幼的孩子正一言一语的在煤油灯光中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话。他们的影子生动的映在后面的墙壁上。

吃完饭,儿子在饭桌上写着作业,母亲在旁边做着针线活。煤油灯照耀着他们。他们共同就着一盏煤油灯。

忙完一切,母亲端起灯盏走向卧室,儿子跟在她的后面。光线随着他们的移动也跟着移动着,他们的影子也跟着走着,直到他们完全走进卧室,那屋子也就完全黑暗下来。


多年后看见煤油灯我总能回忆起那安静的夜里空旷的山野的气息。


2

在梦里我走在乡村的原野上。那是个秋天的傍晚。太阳已经收敛去了光芒和热量,像一个巨大的红色橘子一样懒洋洋的挂在西边。秋天收割后的黄色稻田一览无遗的袒露在天空之下,一茬茬的麦桩显出一种朴素整洁的美丽来,同时似乎还散发出植物特有的甘甜气息。独自吃草的水牛,发着“嗡嗡”声响的木头电线杆,一切都安宁祥和。偶尔有手扶拖拉机从路中驶过,一种原始的运输机器,发着突突的声响,冒着巨大的黑色烟雾,缓慢的爬行着,身后扬起漫天的黄色尘土。车上堆满粮食,蹲着一些农人,衣着邋遢,面容倦怠,有的露出憨厚的微笑。有农人牵着水牛,或是抗着锄头从路上走过,步伐缓慢,神态安详中藏有无限风霜。身后的老牛浑身沾满泥浆,喘着粗气,偶尔“哞哞”的叫唤两声。


然后我突然看见一盏巨大的煤油灯,漂浮在一片雾茫茫的虚空之中。在那漂浮的煤油灯背后我隐约看见一张脸,一会儿是一张沧桑的母亲的脸,一会儿是一张稚气的孩子的脸。

梦见童年的夜晚,停电的日子里,煤油灯就放置在灶台最边缘的一个角上。母亲在灶台前忙活着晚饭,我在灶膛后帮她着火。每着完一把火我便直起身体,在煤油灯后望着她,看她把菜肴放进锅里翻炒。安静的屋子里只有一对母子一边各自忙活着手上的那份活路,一边一言一语的轻柔的说着话,讨论着饭菜的生熟,或是孩子今天在学校遇到的有趣事。煤油灯发着淡淡的黄色光芒照耀着这一切,并把两个巨大的影子无声的打在墙上。

多年以后,我一直在怀念,有煤油灯照亮的夜晚里柔柔的黄光里的那对母子的画面。那画里有一种朴素自然的温馨情调。来自生活,高于一切浪漫追求。


3

煤油灯算不是精致,虽然在我眼里它那简洁的轮廓是好看的,但那种精致只能算是一种简单的精致,比不得任何一件珠光宝玉,但却是几千年来劳动人民辛勤劳作中质朴的创造。煤油灯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比不上任何一件古董,或是城市里的其他生活器具,但他的价值就在于日常,在于人们在夜晚使用它的时候。煤油灯甚至算不上干净,灯座总是油腻腻的,灯罩总是许多烟熏火燎的痕迹,但这便是它本该的理所当然的面目,散发着俗世生活的亲切温暖气息。让你可以想见握着它的那双农人长满老茧和裂痕的大手,让你可以想见它置身的那脏兮兮的灶台和黑漆漆的屋子,也让你想见他背后的那无数张饱经风霜和沧桑的脸。

它是一切乡村精神和气质的的一个缩影。

如今,无论在城市和乡村,都已经难于见到这种古老的灯盏了。现代文明的发展已经几乎将它淘汰出这个世界。它们成了古董,或是被人丢弃遗忘在角落里。即使见到,它们也多是已经被农家人洗得亮晶晶的一尘不染,失去了它曾经的风霜面目,失去了它本该的那个油腻腻的面目。它们似乎不再代表乡村的什么了,更多的展现着城市的追求和方向,但却有些不伦不类。现代文明对于“洁净”的追求也压迫在它身上,我们曾经那种艰辛却甜蜜的安详生活也似乎因此被遗忘了。


《灶屋》

鬼马好玩/著

母亲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家里,挑着满满两篓猪草,几乎是撞着进入那扇被儿子用粉笔画满小人和动物的大门的。绿油油的鲜嫩猪草上露水重重,让人似乎能感觉到外面傍晚十分的山村昏暗清冷,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冰凉雾气中。

母亲跟着把猪草挑进了灶屋,小心的把竹篓歇在磕碰不平的地上,然后收起扁担,拉开灶屋的门,把扁担放进了门背后的角落里。儿子正坐在灶后着火烧着开水,灶膛里的火光照亮了偎坐柴草堆中的他的身躯,以及他身边那只安详的老猫。屋子里没有开灯,这团火光是唯一的光亮。收好扁担的母亲转身解开身上那件旧棉袄的纽扣,喘了口气,然后问十岁的儿子道:“鸡子喂哒没得?”“喂了。”儿子一边答到,一边仍旧兀自玩弄着手里的火钳。“咦,这水开哒吧?”母亲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走向灶台,同时闻到一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飘散出来的久远的腐败气息。这是她熟悉的。油腻腻的锅盖上冒着热腾腾的白色水汽,升腾,然后飘向黑漆漆的屋顶。“俗话说:开水不响,响水不开。”母亲这样想着,走到灶台边揭开了木制锅盖,果然,里面几层巨大的白浪猛烈的翻滚着。“不着哒。”她命令儿子到。

开水装好后,儿子帮忙着火,母亲开始在灶台和橱柜之间忙活起晚饭来。灶台上沉积着一些经年的灰垢,在油烟的长年熏烤下已经变得黑漆漆油腻腻的。整个灶屋似乎都是这样的东西,并不干净的样子。一盏并不明亮的日光灯用昏黄却刺眼的灯光照耀着这一切。墙上冷不丁会爬出一只很大的长脚蜘蛛。而菜肴在倒如铁锅里后,便发出“滋滋”的噼啪声响,伴着锅铲和铁锅碰撞的声音,充斥了整个屋子。这是她熟悉的环境,一切有着一种难于言说的亲切,散发着生活朴素的温暖气息。

做好晚饭,父亲也回来了。几样小菜,一碟咸菜,一家人就围坐在油腻腻的缸盖边吃了起来。

吃完晚饭,母亲开始在灶屋边的空地上剁起了猪草。父亲和儿子到外屋开电视去了。“剁,剁,剁”屋子里只剩下这清脆响亮的声音,其间那只慵懒的老猫不知趣的爬上了她的脚背,被她轻轻的拨开了去。

忙完一切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拉灭灶屋的日光灯的时候,墙角几只不知名的昆虫叫了起来。




《老屋电影》

鬼马好玩/文

画面一:

安静的夏日黄昏。夕光映照着的一座孤单单的老房子。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孤单的坐在房子前的台阶上,背靠着大门,帆布书包挂在胸前的脖子上。他正专心的抱着一本小人书在那里看着。他身后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铁锁,门板上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粉笔字:鲁鲁,妈到镇上买肥料去了。晚上回来。孩子在夕光中安静的等待着。看完小人书就翻出书包里的玻璃珠子来一个人玩着。四周的山村很安静。没有一丝声响。草垛,石磙静默无语的立在房子前面的谷场上。鸡在谷场上随意的走动着,啄食着丢弃的谷粒,随意的把粪便丢在地上,然后轻轻的走开。屋檐下,随意的散落着各样的农具:锄头,木犁和扁担。夕阳把那点单薄和柔和的橘黄色光芒静静的铺洒在这一切上面,所有的事物好像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泽。一切在夕光中显得静谧而安详。偶尔有喜鹊从门前的大树间飞起,一边叫唤着一边翅膀扑啦振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画面二:

夏日的夜晚,依旧是这红砖黑瓦的老房子。夜已经深沉,房子背后的那座大山只剩一个黑的轮廓,像一个巨大的野兽,雄壮而苍茫。房子前却是一片光明,大门上悬挂的一盏瓦数巨大的灯泡用刺目的黄色光芒把谷场照得明亮如昼。谷场上铺满了厚厚的青黄颜色的稻穗,一辆拖拉机拉着石磙在上面疯狂般的打着转,碾着稻穗。发着巨大的轰鸣的声音,更让一切显得紧张和忙碌。父母和其他一起来帮忙的农民站在屋檐下,或是谷场的周边上望着,他们拿着一种木叉样子的农具,一等拖拉机停下来,便迅速的上去翻动稻穗。我们小孩子也是在一边望着,看稀奇一般,偶尔跑到里屋去看招待众人的晚饭准备好了没有。是这样汗流浃背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日光灯泡带来昏黄光芒,在拖拉机发着巨大轰鸣的疯狂转动中,一切呈现出迅捷的光与影的流动。而空气中混杂着新鲜稻穗特有的植物的气味,呛人的灰尘的气息以及人的汗味。这声音,光影以及气味的记忆从此深刻的留存在一个乡间少年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画面三:

秋天的某个星期天的上午,太阳似乎还没有从房子背后的那座大山升起似的,其实是因为山太高大威猛了,整个太阳的光芒被它挡去了一大半,山下的房子笼罩在大山的影子下,显得很阴凉。而四周环绕着的浓密的山林间的露水似乎还没有散尽,更使得房子周围的空气显得清爽凉快。孩子搬出桌椅凳子,在谷场上做着作业。太阳还在山的背后,照不到谷场上来。母亲在大门边洗着衣服,用着搓衣板,在一个老旧的木盆里一前一后的揉搓着。偶尔抬起头来用沾着水滴的手捋一捋头发。他们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偶尔才说一句话。孩子的遇到不会做的题目的时候,会跑到母亲的木盆边,把作业本举到她面前去问她。谷场的最边上种着棕榈树和芭蕉。它们的旁边是用木架支起的晾衣的竹竿,一排已经洗好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已经晾晒在上面了,湿漉漉的,正滴着水滴。更远的地方,就在孩子那桌子旁边,放着木制的支架,上面放着两个圆圆的篾制的簸箕,里面晾晒着洁白的棉花。一切都很安静,只有那只家狗摇着尾巴在一边悠闲的转来转去的。在更远的四周,环抱着他们的,是乡村苍翠的山山水水。而这小小院落里,有着远离纷争的安宁的俗世生活的气息。


画面四:

依旧是夏日的黄昏。依旧是那夕阳映照着的朝西的老房子。一切拥有着暖暖的黄色色调,似乎用特别的镜头过滤了一般。谷场上铺满了黄灿灿的稻谷,经过几天的烈日的暴晒,它们已经很干燥,拥有着暖烘烘的温度。孩子们赤脚踩进去,让谷粒把它埋没的时候,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但是并不烫。还有点舒服。父亲交给两个孩子一件工具,让他们帮忙收谷子。是一件挡板一样的工具,前面牵着一根绳子,需要一个人在前面拉,一个人在后面推,这样把谷子聚拢到一堆。就这样,两兄弟上阵了。哥哥拉,弟弟推,一来一回的,两个人配合默契,干得很起劲。在每次拉完一板松手的一刹那,还发出“嗬哟”的快乐的声音。这是工作,也是玩耍。而母亲已经在谷场的边上支起木风车,她戴着草帽,嘴巴上围着一条毛巾以便遮挡灰尘,哗啦啦的摇动着风车的手柄,那些谷粒中的灰尘和叶子之类的东西便纷纷的从风车尾巴上的口子里飞舞着出来的,四处肆虐的飘散着。金灿灿的谷子正源源不断的从风车下面的口子的吐出来,蹦跳着掉进下面的箩筐里。父亲来回的担着扁担,把箩筐挑进屋子里,装进了粮仓。


结束语:

以上所写的,并没有什么优美动人的故事,只是这些单纯的画面充满了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于忘却,就记在这里。


《山中旅程》


五月的一个星期天,外公要去姑外公家,问我愿不愿意去。那时候,外公的孙子我的表弟刚考上大学,准备办喜宴,需要有人去请客。本来当时村镇间电话已通,电话邀请一番也可,但外婆说为表示郑重诚挚,应该派人亲自去一趟。且外公似乎很久没有去看望过姑外公一家,两家除了逢年过节里稍有走动外,往来稀疏。外婆于是吩咐外公亲自去一趟。外公便来问我愿不愿去,母亲极力怂恿我去,说是这个只愿意呆在家里啃书本的书呆子早该出去走走。

于是外公在小街上割了几斤新鲜猪肉,作为拜访的一点意思,我们便出发了。

出发半个小时后,我们渐渐离开生活的小镇,往姑外公一家生活的大山里走去。

时值初夏,山野间的一切草木都生长得极为繁盛密集,新长的叶子鲜嫩翠绿,葱葱郁郁,显得生机勃勃。

我跟随着外公,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行走在河流边、稻田间的羊肠小道上,说着一些闲话,譬如路边的某样野花叫什么名字,前面的田埂上有一道口子要小心,以及我懂事后从未去过的姑外公家里的一些旧事之类。远远的环抱在我们四周的是翠绿静默的青山,我们则行走在青山间的那一小片冲积而成的平原上,平原上密布着一条蜿蜒远去的小河流,以及被一块块被田埂分割出来的农田。农户人家的房舍多半座落在山脚、山腰,白墙黑瓦,分布错落有致,宛如一颗颗棋子散落点缀在大山青色的棋盘上。

久居城市求学多年,突然行走在这自然的山野之间,只是倍觉天地广阔,清新自然,神情开朗,身心自由舒坦,步伐矫健轻盈。整个身体有一种微微的雀跃感,仿佛长久封闭的心突然打开,得了自由,又仿佛心灵里长久布满的无暇打扫也不知道如何打扫的灰尘蛛网突然间被无形的风景清洗,得了清爽利落。

有轻轻的风从原野上吹过,带来植物的自然清爽的香气。

有清脆的鸟鸣在山野间回转,却藏在山林间,只听其声,看不见模样,偶尔见到一两只从天空中掠过,有从未见过的漂亮颜色,落入田野间觅食去了。


路过农田。初夏正是耕作时节,水田里大多灌满了水,有农人赶着水牛在里面耕作,水花泥浆四处飞溅,清脆的吆喝声在农田上空自在飞扬,有一种质朴自在的美。遇到有熟识的人,外公便停下来与那农人打声招呼,说几句言语。

路过河流。蜿蜒的小河,或者小溪,两岸被葱郁的草木覆盖,河水青绿澈亮,漂浮着碧绿或幽蓝的水草,丝一般在水流中缓缓摇摆。有成群的小鱼儿在水草间来回穿梭游玩。顺河水往下,不时会遇见一些因为水流落差而形成的天然小瀑布,高不过一两米,声响叮叮咚咚,清脆至极。

路过湖泊。夏季的高山湖泊里涨满了水,水面溢至湖岸。而又极其平静,宛如明镜,没有一丝涟漪,只有一只洁白天鹅在湖中轻缓浮游,动作轻柔,似在休憩。而四周空无一人,极其安静,只有背后一座幽蓝的青山静默无语,宛如油画般浓郁的背景,一切给人一种极其静谧安详之美。

路过农舍。古朴简单的砖瓦房子,四周有一些鸡在轻轻走动,随意的在草丛间觅食,间或也争斗起来。有水牛或黄牛栓在门前的大树下,缓慢的咀嚼着扔在地上的青草,身后或是还留有几处漆黑的如磨盘般粪便。见到有人路过只是木然的抬起头用巨大的牛眼望你一眼。那牛眼在长年的辛苦劳作后似乎显得木讷而没有感情。我们需得小心的绕过,因为不知道这迟钝的动物是否会突然抬起牛角,或是弹起后蹄来攻击你。即使远远的绕过,仍能清晰的嗅到那牛身上特有的气息。

路过菜园。初夏时节的瓜果蔬菜虽然大多尚未成熟,但是枝叶大多已经生长得极其茂盛。碧绿碧绿的,一畦畦整齐排列。为黄瓜、豆角等植物搭建的枯木支架上已经爬满了新鲜的嫩绿藤蔓,最顶尖几支明黄色的嫩芽,似乎还没有找到依附之地,直愣愣的伸展在空中,在阳光下闪出淡黄色的晶莹光芒来。有少量的几只蜻蜓蝴蝶在菜园上空翩跹飞舞。围绕菜园的竹子篱笆制作得极其质朴又精致,显示着主人用心生活的真诚,上面蔓延着大片野生植物的绿叶和幼藤。

。。。。。

我们一路穿越各种阡陌小道,公路、小路、田埂。。。。穿越山林、穿越河流。。。。。我想,若是没有外公引路,我是断然不知道来时的路如何回去的。



到达姑外公家时候,年近七旬的姑外公正牵着一头老黄牛在碾谷场。雨季里被大雨浸泡得稀软的泥土,需要用石磙压平,便于农忙时节打稻谷晒谷子等劳作。他正牵着黄牛在谷场上打转,黄牛从泥土上面走过,留下脚印,而牛身后驮着的石磙跟了上来,把那印记抹去,把谷场碾平。

我们走到谷场边上,他见了,连忙说,稀客,快到屋里请坐。我把这圈碾完,把牛栓上就来。外公忙客气几句,您忙您忙,您把这碾完再来不迟。我们进了屋,姑外公忙在谷场上喊他的孙子帮忙端茶。

及至姑外公进屋,外公说明邀请的来意,外公连忙恭喜,说是到时候一定登门道贺。然后便是喝茶吃烟,话一些家长。一直到吃了午饭,仍旧是挽留我们在这里玩,说是早点做晚饭,吃了晚饭回去也不迟。外公忙说不必不必,断是不吃晚饭的,多坐一会倒是可以的,依旧话着家长。

只是人与人之间最简单的情感交往,却在这单纯直接的过程中蕴含了浓厚的感情。无非是客人来了端茶敬烟,陪着闲聊,吃饭时间到了,取下熏制多时的陈年腊肉,捉来鸡舍边奔走的新鲜鸡子,做成饭菜招待。在烟茶酒肉间拉叙家长,关怀各家近况,言语清淡、缓慢、轻松,却在其中储含了浓浓深情。

这古老的生活似乎令我有一丝的感动。


老人间的话语似乎打开来就止不住。他们聊着,我渐渐坐不住了,决定出去走走转转。

老人的房子虽然破落古旧,却也收拾得干净有致。屋后的一小片菜园外的篱笆引起了我的注意。竹篾编制的篱笆显得格外的精细,散发着天然的质朴的质地的光泽,竟然让人心生一种小小的怜爱来。好像一小片别样的小天地一般。这显然不是很简单很迅速就能完成的工作,需要缓慢和精细的劳作。显示着主人的一身好手艺,也显示着主人在里面投注的心血和精力。我不禁感叹,在这个高速的工业化的年代,居然还有人愿意如此细致入微的、花费如此的时间精力和心血去缓慢的完成一项渺小的工作,而又把它完成得如此精致完美。

在这个普通的事物上,山里的人们愿意投注如此深厚的情感,让人感慨。使得那些篱笆,即使是散落在山野间,无人知晓,无人见到,也静静的展现着自己端庄自知的美。


这大概就是山中吧。缓慢的,在一切事物上舒展着情感的山中。没有工业化的、只有手工的山中。想起来时一路上似乎也见到不少这样的篱笆。那每家每户都有的菜园边的篱笆,那就山中生活的代表。不追求什么巨大的效益,不追求飞跃的速度,在一些微小的事物上去缓慢的投注自己的情感,去用手工一点一滴的换来精致生活,同时也付出自己长年艰辛的劳作和心血,但一切因此有一种厚重真实的质感。

一切不会太漂浮,是实的。房子、家具、农具、、、、一切这些自己亲手换来的事物都是实的,带着情感,不会漂浮。自己的心,也是实的。

这是工业时代的世外桃源。


南中国烟雨


雨终日淅淅沥沥的下着。不停。半月了。

天空灰蒙蒙的,飘散着黑黑的烟云,一阵风过,呼啦啦被卷得一干二净了。

人在屋里,闲着。空气冷冷清清,没事可做。

人倚在门口,透过那屋檐下稀里哗啦流个不停的雨帘,听着雨滴时紧时慢滴滴答答的声响,惆怅的望着烟雨中的村庄。

极远处黑色的山脉默默的卧伏着,柔和的线条,淡淡的笔触,边缘毛茸茸的,像是水墨泼出来一样。因为是初夏时节,天地间一片山青水绿,郁郁葱葱,都在烟雨中变得朦朦胧胧,像一幅绿色为主调的水彩画,让人心生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偶尔有几处若有似无的红闪烁其中,不知是何种被雨雾打落凌乱的花朵。白墙黑瓦的老房子鳞次栉比的蛰伏在深厚的大山脚下,近处有池塘,梯田,草垛,电线杆,错落有致的散布着。此刻天地间的画卷完全被大自然所充满,看不到人影,听不见人声,喧嚣和忙碌远去,人都躲在屋子里安静的闲适着。偶尔有一个放牛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牵着牛慢慢的走在漫山的梯田的某节田埂上,这画面显得孤寂又平和。一群刚放学的孩童,顶着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小伞,簇拥着,打闹着,颤悠悠的摇晃在河堤上,给这静态的水彩画增添了几分灵动与鲜活。

近处池塘涨满了水,青蓝青蓝的,无数个小雨点打在水面上,涟漪像急促的鼓点一样喧嚣的浮现在水面上。偶尔有鱼跃出水面来。雨水灌了满满一池塘,岸边油绿浓密的毛茸茸的野草,也渐渐被淹没了。岸的另一边是山林,茂盛的灌木丛沉甸甸的枝条倾斜着伸展出来,恰好将嫩绿的枝条搭在清亮的水面上。不知道为什么,这画面给人一种小小的精致和可爱的感觉。

院子里的盆景被雨水冲洗后,变得碧绿清新。雨丝在硕大厚实的叶面上慢慢累积,晶莹的水珠在叶尖啪嗒落下的一刻,叶子便显得极轻巧的弹动一下,一滴一滴,如此往复。狗和猫也不能出去,跟着人蹲坐在屋檐下,也那么默默的望着雨景。墙壁上爬着一些有翅膀却飞不出去的昆虫。

湿润的雨雾的气息拂在脸上,让人感到有些清凉冰冷,人转身回到阴暗的屋子里,又拿起毛衣织了起来,叹着这雨不知何时才歇。



暮色温柔


“孩子的时候,我原有几分霉气,时常受到责罚。受了责罚就逃进旷野,直到黄昏过去,天将入夜,这才悄悄的回家。这中间有时采集一点自己认为稀奇的野草;有时做一只笛;有时手不安分起来,捉弄捉弄小虫;有时静静的躺着,望望流云,听听飞鸟;有时自然也入邻舍家孩子的伙。但当同辈的散了场,能玩的也都玩厌的时候,就又感到自己的孤独和悲愤,而落日却给了我不少的安慰。

那时日已将暮,一面的村庄是苍蓝,一面的村庄是晕红,茅屋的顶山升起炊烟,原野是一片静寂。在明亮的辽阔的背景上面,走着小小的阴影;村女怀着婴儿,在慢慢归去;农夫带着锄镰,在慢慢归去;牛马也拖着载庄稼的摇摆着的车,在慢慢归去。他们要休息了。井上送来水桶的铁环的响声。远远的牛犊在懒懒的鸣。听着那从静寂中来的声音,我想起:休息了,人要休息他一日的勤劳,大地也要休息它一日的勤劳。落日在田野上布满了和平,我感到说不出的温柔,心里便宁静下来。”


“10年之前,读高中的时候,时常独自逃课到郊外田野,在那里流连到天黑。那些夏日的黄昏,湿润的暮色渐行渐远,收割后的稻田升起苍茫薄雾,空气里有河流、烧焦的稻茬、路边盛开的雏菊的气味,辛辣清凉。天边有大片赤红的晚霞,一层一层重叠、蔓延、褪远,月亮的淡白影子却已在天边隐约浮现。面对着空旷的田野,天地壮阔淡定的瞬间,这微妙的夜与昼的转换交接,呈现在眼前的时与地,使我感觉无限喜悦而怅惘。亦是巨大的不能得到沟通的孤独感,无法抵挡,一个人蹲在田埂上便哭起来。”


我去到过许多个地方旅行,见过许多各样的风景,但极少遇到能让我感受到一种穿透性的巨大完美的震撼而俯身哭泣的天地,也极少遇到一块大地能让我躺下来,肯愿把心搁放在那里,让它被四周的景物与气氛包围,感到宁馨、和平与安慰。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见过了许多美景,见过了许多美女,最后的感受却仅仅只是,见过。是这个极其著名的大家都知道都来过的地方我终于也来了,我终于完成了一个夙愿也终于在生命的历程里留下一道印记,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也可以向他人炫耀,然后带着几张著名景点前糟糕却足以当成绩单的留影照,回到庸碌的城市,继续惯常无味的生活。旅行,以及流浪,本是一种逃离商品世界的行为,现在这行为本身却成了商品,还是快速消费品。

风景的意义是什么?导演赫尔措格说:“真正的风景并非只是一片沙漠或是一片森林之类的地方,它应该是能表现出人的内在心境的风景。”风景的意义不是你觉得好看,不是你因为喜欢而欣赏它,然后拿出相机把它框进去留存下来。不是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浮光掠影走马观花,自以为看遍世间的风景。风景的意义是你的心灵和它发生点什么。

如今,越来越多的喜欢旅行,喜欢去接触风景,但是我们和风景的互动却越来越少。他们只是说“哦,我看到了”或者“这个真好看”。风景不和我们心灵发生什么联系。我们的喜欢只是在旁观者的身份上。我们不属于风景,风景也不属于我们。这渐渐变得和动物们一样。动物是没有所谓“风景”的,风景是针对人类,这个感性的能够建立文明的生物才存在的。老是隔着相机去面对风景或许是个错误的选择,这个冰冷的高科技机器隔断了我们和风景间的情意,我们应该抛弃它,直接和风景面对。就像中国古人写到的诗句“独坐敬亭山,相看两不厌”那样的纯真意境。你的心灵不和风景交谈,那么就和一只猴子一只鸟看到这风景没什么区别。

摘的两段文字分别来自民国时期的作家师陀和今天的作家安妮宝贝。生活的年代和文字的趣味各不相同,相同的是他们对自然敞开的心灵和纯真的情意。敏感的人总是更容易进入和触摸风景的意境和味道,生出许多美好的情愫。一个仰躺在大地上得了抚慰、平和、宁静与安歇,一个却因为感受到天地壮阔无限的美与伤感,激发深刻的孤独感而猛烈哭泣。相同的,却是暮色。

在一天24个时辰里,我以为最神奇,也最钟爱的就是夜暮时分。那由喧嚣纷争进入温柔、安详、静谧的瞬间是极其美好的。一切声响歇息,天光变淡变柔和。在壮阔的天地里仿佛充满了什么柔情的东西,饱满的,温暖的,一点也不像清晨的寂寥清冷,仿佛可以听见时间的足音,朴素的光芒里藏着恒久无言的品质。

大地上的事情变了天翻地覆,这淡淡的暗暗的暮的光却是恒常不变。




《火之爱》

鬼马好玩/著

我一直喜欢柴禾生出的火焰,而不喜欢其他东西生出的火焰。不喜欢煤球,天然气这些东西生出的火焰,它们生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不喜欢城市里盛大的烟花的火焰,虽然壮观美丽,并且往往营造出一种浪漫的情调,但太过华美的东西总是让人感觉离真实的生活很远。不喜欢打火机的火焰,虽然在黑暗里点亮打火机让它照亮自己或是别人的脸庞在我看来是很意思的事。


不会忘记九岁那年的每个傍晚那幅不变的画面:黑漆漆的厨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灶膛里映照出的一团火光照亮了半个屋子。在那团火光中可以看到一个孩子,随意的偎坐在一大堆松针叶子里面,甚至有一些叶子是覆盖在他身上的。柴草堆很柔软,这样偎坐在上面让他感觉很温暖舒服。一只慵懒老猫安详的偎依在他的怀里,偶尔向人撒娇般发出轻柔的“喵喵”几声。每当火光暗淡下去,孩子便拿起黑漆漆的铁火钳夹起一堆柴禾,塞进灶肚子里去,然后又用火叉搅动几下,那火光便立马明亮起来,把那张稚气的脸照得通红。。。。。。

那时候火是我的朋友。

我日复一日的面对着灶膛里的火焰。因为孤独而专注。那完全是一个火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大火覆盖了一切。没有人来干扰这些火焰,它们是多么的自由和无拘无束啊,那时候我想。开始我只是一动不动的专注观察着各种的火苗火焰,它们的颜色,形状,以及散发的烟雾。后来我总是不自觉的对着它陷入幻想,把它想象成了另一个世界。或是一个遥远的星球,或是一个残酷的长满大火的战场。每天有不同的内容。那是每个孤独孩子的专利。再后来,我发明了一种“灭火救火”的恶作剧游戏,先是把一大堆柴禾放进去,然后用各种方法不让它燃烧,用火叉或大木棍压着它,直到最后“哄”的一声一条巨大的火舌伴着浓烟冲出了灶膛口。。。。。。,这刺激的游戏总是让我乐此不疲。

你无法想象一种自然现象也可以是一个孩子的朋友。那个孩子在火光中专注的望着火焰的眼神我一直没有忘记。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滋生了我对于柴禾的火焰的一种天然的喜爱。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见到干枯的草木的火苗,听到它们燃烧时候发出的脆微的声音,闻到那特殊的焦香味道,没有什么理由的,我会感到一种天生的舒服和喜爱。也许这是一个从小在山野间奔跑的孩子必然的可爱嗜好。


发现“火坟”的美丽和壮观是在长大以后。说是“火坟”,其实是乡下农民为了增加田地土壤肥料而燃烧大堆枯枝败叶发一种农事活动。只是那草木堆的样子有点像一个长方形的坟墓。我猜想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乡亲们就称呼这为“烧火坟”了。

大学暑假的时候帮母亲做过一次这样的农事。在寂无人至的山坡,收集许多干枯的灌木,树枝和树叶,堆成一个长方形的棺材模样,然后在草木上堆起许多的干硬的土块,火坟就完成了。但这工作是漫长的,等我们忙完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苍茫的暮色笼罩了整个山野,一切都静默无语,显得古老而原始,似乎几万年前这山野就是这样子。然后母亲用干枯的打手拾掇起一小堆柴禾,点燃,拿着它沿着火坟走了半圈,点燃了整个火坟。

大火完全烧起来的时候,我的内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开始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火越燃越大,火光映照了天空,枯枝败叶发着响亮的噼啪的声音,漫天的淡黑的烟雾随着大风飘散在天空中,一股焦香的味道浓烈的弥散在大火四周。面对着这乡村再普通不过的景观,也是我童年时候再熟悉不过的景观,久居城市求学多年的我,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壮观,进而在内心生出一种微微的震撼的感情。大概多年埋首书本和游历城市的经历已经将我的血液和灵魂变得温温暾暾,而这火焰的精神似乎是突然把它们唤醒了一般。在山野那蛮荒古老的环境中,这大火的景观突然的把我震撼,胜于一切语言的形容。我完全的呆立在那里,被这种直接的震撼所击中。现在,在书本上和电影里见到的一切高深的知识和雄奇的景观,都比上眼前这大火带给我的感动真实。这感动的真实是朴素的,亲切,也是完全可以触感到的。你的身体和灵魂一起跟着它发生着某种反应。就像你的身体和灵魂里原本有某个反应容器,现在被这外部的景观激活,离子们忍不住的上下跳跃舞蹈着。

这大概是真正的野火吧。拥有真正的野火的精神,那么原始,那么欢快,那么无拘无束。

想起小的时候,每有这样的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们一大群疯野的小孩子会在火坟边欢呼雀跃,疯跑着在火焰的烟雾里穿进穿出。是那样不需要理由的天然快乐。

现在,站在这火边,望着这壮观美丽的景观,我的内心也不自觉的受到它的感染,生出一股巨大的喜悦。在这大火中,我看到到乡村里那干净整洁的城市所没有的旺盛生命力。

我第一次见到这曾经无比熟悉但完全没有注意的野火,第一次见到它的美丽,它的生命力,也从此记住了它。

在幻想中,我以为这火代表了一种原始的精神和生命力,或者说,是我愿意为它建立这样一个精神维度。我虚构着这样一个故事:亿万年后的人类,生存范围已经覆盖了半个宇宙,他们现代化的城市遍急无数个星球。然而,在高智商之下,一种生命无力感的瘟疫浸淫着每个个体的生命,正在缓慢的侵蚀着整个人类的灵魂。一个体格强健的角斗士般的男人被任命任务回到遥远的地球上去寻找人类的生命之源。我清晰的看到,那个雄壮的男人历尽千辛万苦回到那个最古老蛮荒的村庄,在山野边看到一个农人无语的点燃这原始的大火的时候,禁不住震撼万分,进而泪流满面。


作者简介:


鬼马好玩:男,80后,编剧、当代艺术家、设计师。

曾从事图书出版、广告文案策划等职业,热爱艺术,现专注于电影剧本和当代艺术创作。

在绘画上,发明了“零件装配式绘画”和“奶油雪糕派绘画”。在摄影上,发明了“噪点派摄影”。曾多次举办个人艺术展。

作为编剧,喜欢李安和杨德昌这样的导演,立志为中国商业电影注入代表中国的文化内涵。已完成中国风爱情喜剧文艺片剧本“田园三部曲”——《爱情的巢》、《绿小姐与红先生》和《鸟语花香》,存在主义色彩的儿童片《梦的城堡》,短片《被分成两半的妻子》《无》与《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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