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部的木延谢世好些年了,现今当家的正是其子涉归。
涉归的意思为黄色,前文说过了。慕容涉归脸阔腮横、高大威猛,统领部众在昌黎郡游牧。
偶然间得知宇文氏要袭击柳城,涉归不由怒火中烧:宇文部霸占了肥美的紫蒙川,还想抢掠昌黎郡?贪心不足蛇吞象!
慕容部跟柳城人算桑梓之情,涉归决心帮同乡一把。再说草场有限,涉归也不愿别人染指塞内。可宇文部兵强马壮,慕容部打得过么?正面打不赢可以偷袭嘛,涉归带兵悄悄埋伏在路旁。
宇文部一门心思憧憬着打劫,兴冲冲地跑来。可事与愿违,他们在半道上中了埋伏。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抢匪们毫无戒备,被一顿闷棍打懵了。摸不清虚实,宇文莫槐恨恨而回。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朝廷必须表示表示。东夷校尉以保全柳城的功劳,请求册封慕容涉归为鲜卑单于。为了给边塞民族树立典型,晋武帝批准了褒奖令。涉归接受了朝廷的敕封,成了《魏书》中的奕洛韩。韩是可汗的简称,鲜卑语君主。
跟着,慕容部搬家了----史载“迁邑于辽东北”。那么,辽东北在哪里?
此处的辽东不特指辽东国,而是辽东地区。因为辽东国的北部为首府襄平,辽东国以北乃玄菟郡;这些地盘鲜卑人都去不了,那是晋帝国的直辖区。
所以,慕容部搬家到辽东地区以北。从今后的行动判断,涉归去了昌黎郡北边的草原。也就是说,慕容部从昌黎郡的棘城(今辽宁省锦州市义县西北)迁徙到塞外草原(今天内蒙古通辽市奈曼旗一带)。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这里挨着紫蒙川。
究竟在闹哪样?雄鹰渴望翱翔,不愿圈养。偷袭获胜后,涉归认为自己可以跟宇文部掰腕子了。为了抢占牧场,慕容氏主动迁居辽东之北。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二者在草原上交手,慕容部连吃败仗。宇文部杀气腾腾,北风凛冽更胜一筹。公元三世纪中后期,属于全球性寒冷干旱期。牧民们靠天吃饭,弱者最先缺衣少食;每当寒冬腊月,牧民们忍饥挨冻。凶狠的邻居、恶劣的气候,慕容涉归举步维艰。
生存的压力,迫使慕容部沦为强盗。做不得顺民了,涉归杀回塞内劫掠昌黎郡。为何选昌黎郡?这旮旯老熟了,离得也近。再说宇文部可以抢掠柳城,慕容氏为啥不行?
公元281年的初冬十月,慕容部南下袭击了昌黎郡。
这下可闯祸了。晋帝国刚刚统一华夏,成功升级为晋王朝。兵精粮足,晋朝的国力强盛到了鼎沸。慕容涉归拍老虎屁股,纯属茅房里打灯笼----找死。
公元282年的正月十八,晋武帝任命张华为都督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安北将军。翌月,张华进驻幽州首府蓟城(今北京市)。在那个纸醉金迷的时代,张华是少数还算清醒的人。
张华是张良的后裔,很有见识。不顾众人反对,张华极力赞成灭吴;正因他的坚持,促使晋武帝进军江南。论功行赏,张华获封万户侯、受赐万匹绢。现在北方有乱,张华前来平复。
三月,张华派部将严询征讨慕容部。
石头上甩乌龟,双方在昌黎郡硬碰硬;刀光剑影,你死我活。一场大战,涉归惨败而逃。《资治通鉴》称晋军“斩获万计”,《晋书》说“杀伤数万人”。慕容部总共才几万人,这样的损失无疑是致命伤!再不投降就要亡族了,涉归打算让儿子代替自己前去谢罪。
涉归至少有三个儿子:三十七岁的庶长子吐谷浑,十四岁的嫡子慕容廆,以及还是稚童的慕容运。斟酌之后,涉归把部族的命运交到嫡子手中:慕容廆肩负重任,赶到蓟城拜见张华。
慕容廆,便是我们开篇的那位慕容帅哥。慕容廆小心地跪伏在张华的脚下,等候发落。
生存还是毁灭,单凭张华一句话;作为胜利者,晋军能够消灭慕容部。张华也可以接受和谈,但把慕容廆扣作人质。然而他安抚帅哥,同意停战。张华勉励慕容廆成为一代豪杰,担起匡时救难的责任。临别,他又把自己的发簪和头巾送给慕容廆。双方友好会面,结为忘年之交。
张华没有杀一儆百,而是感化游牧部落。在其怀柔之下,幽平两州的少数民族争相归顺;史书记载,远夷宾服四境无虞。张华宅心仁厚,慕容廆完成了保全种族的使命。
那么,慕容廆的“廆”究竟读什么?《晋书》和《魏书》称慕容廆字弈洛瓌(瓌:瑰的异体字),《十六国春秋》写作奕洛瑰,《宋书》写成若洛廆。由此可知,“廆”这个多音字应读作瑰。其次,慕容廆的鲜卑名可能为奕洛瑰,继承了其父“奕洛”的名号。
开篇说过,慕容廆是个魁梧的帅哥。《晋书》称誉“魁岸美姿貌,身长八尺,雄杰有大度”。颂扬之词一目了然,只是不清楚“身长八尺”到底多高啊?
想知道慕容廆的身高,首先得弄明白晋尺的长度。晋朝有两种尺度:杜夔尺和荀勖尺。两种尺度来自两个人:杜夔是个音乐家,荀勖(勖读音:叙)是个高级官员。
晋朝统一后,荀勖奉命整合度量衡。荀勖考校了许多古尺,制定了荀勖尺,也叫晋前尺。根据历史文献,荀勖尺的长度约合23.1厘米。可《晋书》却说:“此尺者勖新尺也,今尺者杜夔尺也。荀勖新尺惟以调音律,至于人间未甚流布。杜夔所用调律尺,比勖新尺得一尺四分七厘。”
这段话透露出两条信息:
首先,晋朝上下采用的是杜夔尺。荀勖尺仅适合调校音律,并没有推广。怪事!音乐家的尺子被广泛使用,朝廷高官的尺子拿来调音。即便这样,按荀勖尺制造的乐器照样被人嘲笑: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说它们发音太高,像亡国之声。
第二个信息是杜夔尺比荀勖尺长104.7%,我们很快计算出杜夔尺的长度为24.18厘米。这个数据是否准确呢?考古文物验证了答案。1965年北京西郊出土了一把西晋的象牙骨尺,经测量为24.2厘米。由此看来,杜夔尺的标长是可信的。
再来计算慕容廆的身高,得到一个令人惊讶的数据:他身长超过193公分。
事实上,慕容后裔几乎都遗传了慕容廆的身高----有人甚至达到了210厘米,只差姚明半个头了。伟岸的身躯,这是慕容氏的显性特征。
高大的慕容廆带回了太平,成为首屈一指的功臣。晋军停止了攻击,涉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想过得好一点,谁知道雪上加霜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方法不对适得其反啊。
战败后,慕容部逃回塞外。元气大伤,涉归羞愧难当。昌黎之战成了刻骨铭心的梦魇(魇读音:眼),慕容首领一病不起。翌年,慕容涉归悄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