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锋利的菜刀画出弧圈飞了过去,像砍西瓜一样横切入他的脖子,刀刃直抵颈椎才被卡在骨缝间,他惊恐而不甘心地捂着刀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他为什会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把菜刀是我扔出去的。我一边追他一边喊着:别跑!然而他并不理会,眼看着追不上他,我将菜刀掷了过去,一刀封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只知道胸中怒火燃烧,他竟然将我双手反绑,用宽大的透明胶纸将我一圈一圈地捆绑,像电影里的劫匪对付人质那样。
我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绑我,或许他内心恐惧,恐惧什么说不清。或许他就是为了绑住我,不为别的,就为绑住我。或许他受命于别人,别人是谁不得而知,总之应该是个绑匪头头。又或许他看不惯我,整一出恶作剧罢了......恶作剧的原因,是因为最后他将一把菜刀一同绑在了我身上。
我企图挣扎,只挣扎出透明胶布所特有的“吱吱嘎嘎”的塑料声。我问为什么绑我,他不吱声。我问他是谁,他也不吱声。模糊中,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和我一样的身材和个头,脸上蒙着一层透明胶纸——他用捆绑我的胶纸一圈圈绑在他自己脸上,所以我才认为他是在恶作剧。哪有绑匪绑自己的脸?他竟然傻到不用丝袜,用丝袜多好,没人认得出来,关键还通风透气,似乎他不需要。再说他为什么不蒙我的脸,还让我将他看得清清楚楚,除了那张被胶纸粘成一团的脸。
我企图呼喊,还没张嘴,他忽然吱声了:喊吧,谁管你呢!
所以我没喊。但我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喊,即使没人听到,也好给自己壮胆。但喊出来又能怎样?我怕又喊出更大的恐惧。最后,我还是忍住没喊。
没喊的原因,是因为我一直忐忑地相信这就是一出恶作剧,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将我不明不白地捆绑。绑票也就算了,绑把刀给我算什么?让我自己砍自己?怎么砍?难道让我自己想办法用菜刀松绑?他就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我如何表演,表演着如梦幻魔术般的密室脱逃?但是他并没有在密室里绑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在我决定忍住没有叫喊的时候发现的,难道没人看见我吗?
我在闹哄哄的菜市场里被绑成了木乃伊。我决定相信我的判断——这就是一场恶作剧,完全没有理由的恶作剧。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那把菜刀,菜市场当然有菜刀。
菜刀绑在我的胸前,我低头就看得见,它凸起得老高。刀刃垂直于我的胸口,他太狠了,我一用力,白森森的刀刃便会顶入我的胸膛,将我开肠破肚。我明白无误这就是恶作剧,没有哪一个绑匪会这样做,居然将菜刀竖着绑,而且竖得笔直。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一用力刀刃就会划破我的皮,切入我的肉。
他点燃一根烟,悠闲地坐在菜市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天啊,他毫无避讳,他竟然不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不,他在阴阴的发笑,又好像面无表情。他手中的香烟竟然一直在燃烧,却一口也没抽。长长的烟蒂一分一毫地燃烧到烟嘴——快了,就快要燃尽了。他的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微笑,几乎看不出他笑,鼻孔上方的脸被透明胶纸蒙得僵硬,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右边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我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祥的预兆。
绑在我身上的胶纸突然“吱吱”作响,一圈圈地紧绷,绷紧了我的身体,也绷紧了那把菜刀。刀刃一丝一毫地抵近我的皮肤,虽然隔着胶纸,隔着衣服,我仍然感受到那阴森森的寒光就要穿透我的胸膛。我好像醒悟过来,这不是恶作剧,这简直就是一场阴谋!阴谋的结局就是我杀死了自己!
他点燃香烟之前的那一秒,我还在幻想着就这样绑住我一辈子也不怕。可香烟就这样燃着,他不是在抽烟,更像是一种仪式。就在烟蒂燃尽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那分明是烧香。香燃尽了,我的死期就到了。
随着缠绕的胶纸越收越紧,冰冷的刀刃已刺破我的皮肤,寒碜碜地切入我的胸骨。说不出的震颤和恐惧袭来,夹杂着无边的恐慌和愤怒:为什么?为什么!我怒吼着,狂嚎着,腔膛开裂、肚肠喷涌而出的一刻在脑海里闪过的下一秒,“轰”的一声,我挣脱了束缚!
“狗日的,老子杀了你!”一把菜刀横空飞去……
他应声倒下,双手扶着那把菜刀。
“你到底是谁?”我撕开裹在他面上的胶纸,一圈,两圈,一层,两层……图穷匕见的一刻,一道惊雷炸响,世界突然黑暗下来。电闪雷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瞧出了那张脸,让我惊恐万分的脸——那分明是另一个我!
“你以为你能杀死我吗?”那个我诡谲地笑着:“嘿嘿!”
2017年10月7日,广东省东莞市樟木头镇九九会馆内发生一起命案,我杀死了我,作案现场没有血迹,只遗留一把菜刀。菜刀上刻着一行字:
愚我不死,菜刀封喉。我在刀在,我死刀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