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12号,我一个人、一个箱子来到北京。
到今天,整整十年。
开学前夕,我爸做了个小手术行动不便、我妈天天在医院照顾患病的外公。不能再给家里添乱了,就主动提出自己来报到。
于是,家里托人到绵阳火车站排了好久的队,买了一张到北京的普通列车的硬座票。
10号晚上就上了车,绿皮火车里挤满了人,各种混合的味道弥漫。爸妈和大舅护着我终于挪动到座位上,一转身,他们仨都出不去了。
奋勇挤了几分钟以后,车开了,他们滞留在车门附近。半个小时以后,车到江油,只听我妈大喊“我们下车了哦”,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哪儿。
我眼泪哗啦啦流着。火车毫不犹豫地一路向北。
30多个小时的旅程,身边挤满了扛着大包小包的外出务工的人。当车穿行到秦岭那数不清的山洞里,车厢里的灯也忽明忽暗。我在一群陌生人中间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不敢和别人搭话,更不敢闭眼。
第三天也就是12号中午,火车终于抵达北京西站。我拖着两条几乎要麻木的双腿蹒跚着到出站口,一个穿着写有校名的黄色大马褂的师姐迎上来问:“同学你爸爸妈妈是去卫生间了吗?”“没有,我一个人来的。”我怯生生的回答,随后跟着大部队上了校车。
车沿着西站广场绕了一圈,感觉一直在往东走。很快就看到中华世纪坛和那幢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央视演播大楼。坐在最后一排的我眼睛看不过来,耳边从单一的四川话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方言。很快,校车在一个喷泉旁边停了下来。以为要在一个宾馆稍事停留,却听到司机师傅说“到学校了,大家都下车吧。”第一次进学校时我连校门长什么样都没看到。
刚下车就看到迎面走来的Z哥哥,他跟我是一个县的老乡。假期里带着我们这些刚考上大学的孩子在家里成立了一个大学生志愿者服务团,“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超亲切。Z哥哥二话不说接过行李,直接把我带到了宿舍。
宿舍里当时只有T姑娘一个人在,其他的铺位却也都放了东西。Z哥哥把东西放到唯一空着的靠近门口的上铺,我鼓起勇气对斜下方铺上的T姑娘说“你好,我想出去一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个箱子。”
几乎没做什么停留,凭着来时的记忆出了宿舍楼、拐到校门口、走到公交车站、换乘进地铁、直奔我心中的圣地——中国传媒大学。时至今日,都没弄明白,那个从来没来过北京、没坐过地铁的小城镇来的我是怎么在大学的第一天从西三环摸索到了通州定福庄。
到那个跟高三时贴在书桌前的明信片上的照片一模一样的校门时,天已经快黑了。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十多分钟,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年龄相仿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但却能感到他们身上那种共同的异于他人的气质。
终于鼓起勇气也走了进去,绕到正对着校门的红色大楼的后面,在一个长椅上坐了好久。想起高中时跟家人老师朋友说“我要考中国传媒大学哦”时的自信,想到报志愿开始时的胆怯和后来的义无反顾加阴差阳错,想到艺考时和传媒的老师真诚的交流。像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然后命令自己:把这一切都删除吧。
于是起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和T姑娘去礼堂去了提前托运的行李、去食堂吃了到民大的第一顿饭、去澡堂第一次见识了北方的公共淋浴。还没有电脑没有智能手机的我俩认真聊了会天,就沉沉睡去,一夜安眠。
那天的我做梦也想不到,10年之后的9月12日,自己还呆在同样的校园里。
而这中间的十年,已经历了人生的剧变。
但偶尔徘徊难过时,会不由地想起那天的自己,想起那天的勇敢、无畏、从容和洒脱。它让十年之后,今天的我,依然很骄傲、很惦念。